郭永远把段成峰带到了一间会议室。
他先让郑月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啊，这个郭琴是郭家村人，因为怀了二胎，要罚款，又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就被带去县里引产，可没想到引产时候发生了大出血，一尸两命。
这郭琴家的人就不干了，到乡政府要求给说法。起初乡里也给条件了，赔偿郭家三千块钱，另外免缴三年的农业税。郭琴的男人郭家勇也同意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反悔了。这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事情的经过倒是不复杂，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只是这背后的事情似乎就有点大了。
郭永远依旧是面无表情，他点燃一支烟猛抽了一口，一团浓重的烟雾遮住了他的一张脸。
他说道：“计生站站长的位置这两年一直空着，主持工作的副站长王梅同志又得了重病，目前正在县医院接受治疗。这个重担可就落在你身上了啊。小段，我看了你得简历，正经大学本科生，这在我们县里都是风毛菱角，想必县里派你过来一定是看重了你的能力！”
段成峰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但是有一点他敢肯定，这个郭永远这是要给他甩锅了。
什么能力强，这个重担落在你身上……狗屁！这要是一项政绩估计你郭永远比谁都跑的快。
这个锅段成峰可不想背，他说道：“郭书记，我这初来乍到的什么情况都不了解，您是老山乡的一把手，工作上面全凭您安排。”
这话说的巧妙，就是明着告诉郭永远，你才是这件事情的第一责任人，我刚来，充其量也就是你一小弟，天塌下来可不得你先顶着？
郭永远听他说完，嘿嘿一笑，便没了声音。
诺大的一间办公室一时间气氛就有些尴尬。
还时郑月红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说道：“小段啊，郭书记的意思啊，是你现在主持计生站这么一项工作，这件事情理应由你来负责。当然了，事情本身的发展也确实超出了我们的预期，你是县里派下来的干部，自然是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乡里现在遇到了困难，你得帮着一起想办法解决啊！”
这话听着就顺耳多了，段成峰认为你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上来就把锅往下甩那合适吗？
这是段成峰心中也苦笑啊，自己怎么来的老山乡，怎么做的计生工作他自己都并不知道。
就见郭永远此时拿出一份文件，说道：“小段啊，我这有份文件明天你带着去县里向李县长汇报一下。”
说话的时候站起身走到段成峰面前将文件放在他面前，他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段成峰的肩膀说道：“小段啊，只要咱们齐心协力，我相信老山乡的未来一定是看得见的！”
郭永远就这么走了，没说一句明白话。
郑月红把他带到了乡里给他分的宿舍，那是一栋老式的四层筒子楼，走廊上挂的全是衣服，他的房间就在四楼的最尽头。
宿舍里面家具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倒也干净。
郑月红又客套了一番便离开了。
段成峰拿出那份文件仔细看了起来。
那是一份关于老山乡批复成立三合板厂的决议书。大致内容是经过县福森三合板厂申请在老山乡老山村选址成立福森三合板厂，乡党委研究决定给与批准福森三合板厂的工业用地。
这一份再稀疏平常的事情，至于要向李为民汇报吗？
段成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为民是主管工业的副县长是不假，但是他抓的是全县的工业，要说南城县目前的工业重点应该是塑料厂和酒厂。其中塑料厂年产值过亿，酒厂也在三千万以上。
这个三合板厂才刚刚成立，注册资金不过二十万，至于大动干戈的让李为民知道吗？
段成峰又看了看文件的附页，那是关于三合板厂的大致情况，目前的法人代表叫王琳，1993年中专毕业，毕业之后在县技校当过几年老师，教的是市场营销。97年下海，最早是做药材生意，现在又转行办厂。
简介也很正常，不过段成峰稍微一琢磨就发现了点端倪，这个王琳的成长轨迹从97年开始似乎就跟李为民有着某种联系。
97年李为民刚当副县长那会是主管的文教卫生，两年后当时的老县长在任上退休后常务副县长赵有光暂代并主持工作，李为民进入县委常委，分管工业。
事情似乎是清楚了，但是段成峰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让他去向李为民汇报？
难道是跟眼下郭三他们一伙人闹事的事情有关？
今天段成峰看出来，郭三一伙人确实是故意想把事情闹大，这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成峰脑子里迅速的闪过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伙人的矛头压根就是郭永远，而郭永远找到自己仅仅是因为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提了一句李县长。
郭永远是在赌。
只不过他赌的有点大，赌上的可是自己的仕途。
段成峰苦笑一声，想着自己如果真的跟李为民是一条线上的，何苦跑到老山乡这个穷乡僻壤来受这个罪。
你郭永远在下注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先找个人打听打听？
……
段成峰不知道的是，今天下午那句向李县长汇报惊动的人可远不止郭永远一人。
此时乡政府三楼304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
乡长魏庸和张士强两人正在吞云吐雾，魏庸身材肥硕，以至于他屁股下面的办公椅感觉分分钟要折断似的。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到窗前站着，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乡政府对面的影剧院，那是老山乡最豪华的娱乐场所。
张士强也跟着来到他身边站立，顺着他的目光远远望去。
一楼的歌舞厅里霓虹灯在闪耀，仿佛一只有魔力的大手，牢牢的抓住两人的眼球。
一支香烟抽完，魏庸转过脸看向张士强，那目光中分明是有光。
两个人搭档这么多年，彼此心照不宣，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即可。
在他们各自的心中，这老山乡就是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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