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国-百草谷驿馆
晨曦初露,驿馆内弥漫着清冽的药草气息,与都城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虚空依照百卿的吩咐,拿着那份在都城“济世堂”抓取的药方,大大方方地走出驿馆正门。他目不斜视,步履沉稳,但眼角的余光已敏锐地捕捉到巷口阴影处那两个“香客”的身影。对方装作在摊贩前挑选货物,眼神却如钩子般粘在他身上。
虚空心中冷笑,面上却毫无异色,径直走向济世堂。堂内掌柜是百草谷老人,见到虚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虚空将药方递上,朗声道:“按方抓药,要最好的,谷主给宫里贵人用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附近竖着耳朵的“闲人”听清。
掌柜接过方子,煞有介事地高声唱喏着药名和份量,伙计们手脚麻利地抓药、称量、打包。整个过程公开透明,毫无遮掩。虚空就站在柜台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包好的药材一一打开,对照方子仔细核对,连一片参须都不放过。那两个“香客”装作不经意地踱到门口向内张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虚空核对完毕,付了记在宫中的账,拎着沉甸甸的药包,坦然自若地走出济世堂,目不斜视地返回驿馆。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两道审视的目光,直到他身影消失在驿馆门内才移开。
静室内,百卿正在处理另一份来自百草谷核心药库的药材。他听着虚空低声复述外面的情形,神色未动,只淡淡“嗯”了一声。真正的药引,早已混在那份由谷中亲信快马加鞭、隐秘送来的药材之中,此刻正在他指下被小心处理。驿馆外围的窥探,不过是这场棋局里无关紧要的杂音。
**东陵国-二皇子府邸**
“殿下,那百卿的随从去了济世堂,抓了药,当场核对无误,都是些名贵但寻常的固本培元药材,方子与之前御医院开的并无太大出入。”一名身着便装的精干侍卫跪在堂下,向陵烨禀报。
陵烨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紫檀木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眼神阴晴不定。他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两张纸:一张是宫内眼线抄录的、百卿之前开给皇帝的药方(雪莲凝露等);另一张,正是济世堂抓药的那份方子。
“名贵……寻常……”陵烨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百草谷谷主亲自出手,就只开得出这等货色?哄鬼呢!”他猛地坐直身体,眼神锐利如刀,“盯紧驿馆!特别是他们后门、侧门!任何出入的人、物,事无巨细,都给本王查清楚!还有,去查查,百草谷最近有没有特殊的药材车马入城!”
“是!”侍卫领命而去。
陵烨起身,烦躁地在厅中踱步。百卿油盐不进,父皇那边口风又紧,病情虚实难辨。这潭水,越来越浑了。他走到窗边,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眼中闪烁着野心与焦虑交织的火焰。“大哥……你最好祈祷父皇能多撑些时日……”他低声自语,带着冰冷的寒意。大皇子陵暄,性情温和敦厚,深得部分老臣拥护,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
**西玄国-将军府密室**
沈临风坐在一张巨大的东陵国舆图前,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城池、驻军点。十四肃立一旁,低声汇报:
“主子,东陵国都暗桩传回消息。皇帝病重确凿,已秘密召见百草谷谷主百卿数次。二皇子陵烨动作频频,多次试图接触百卿未果,并加强了对其驿馆的监视。大皇子陵暄表面闭门读书,但前日其岳丈、户部尚书李崇深夜入府密谈一个时辰。另外,”十四顿了顿,声音更低,“我们在南诏的线报传来消息,南诏王似乎对东陵皇帝病重的消息也颇为关注,其特使司徒瑾已秘密抵达东陵国都数日,行踪诡秘,尚未与官方接触。”
沈临风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东陵国都的位置,又移向南诏方向,最后落在北漠广袤的疆域上,眼神深邃如寒潭。“北漠那边呢?”他声音低沉。
“北漠王庭暂时无异常动向,但驻守北疆的探子回报,北漠大皇子拓跋弘近日常带精锐骑兵在边境草场游弋,似在演练,其规模远超寻常巡边。”十四答道。
沈临风沉默片刻,指尖重重敲在东陵国都上。“百草谷……百卿……”他念着这个名字,“他置身事外最好。若被任何一方拖入局中……”他没有说完,但眼中闪过一丝厉芒。“继续盯着,尤其是南诏特使和北漠的动静。陵烨此人,野心勃勃,行事狠辣,需格外留意其动向。至于东陵皇帝……静观其变。”他需要判断,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对西玄是危是机。
**南诏国-秘密据点**
一间不起眼的民居内,熏着南诏特有的、带着奇异花香的香料。南诏特使司徒瑾,一个面容清癯、眼神精明的中年文士,正对着一面铜镜整理衣冠。他穿着东陵富商的服饰,力求低调。
“大人,二皇子府那边眼线盯得太紧,我们的人几次试图接近驿馆后门都被无形的暗桩挡了回来。百卿谷主深居简出,无从接触。”一名随从低声禀报。
司徒瑾整理衣领的手顿了顿,镜中映出他深思的面容。“百草谷超然物外,百卿更是心思缜密,直接接触确非上策。”他转过身,眼神闪烁,“东陵皇帝病入膏肓,百卿是唯一的救命稻草。陵烨心急如焚,陵暄按兵不动……这水,越浑越好。”他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我们……”
“不急。”司徒瑾摆摆手,“先看看陵烨能玩出什么花样。我们南诏小国,重在渔利。百草谷的药材,尤其是那能续命的宝贝,才是此行的关键。传令下去,继续严密监视各方动向,特别是百草谷驿馆的药材进出,以及……那位翻墙的姑娘。”他最后一句带着点玩味。莫七苒的身份,在南诏的情报网中并非秘密。
**北漠-王庭金帐**
北漠大皇子拓跋弘,身形魁梧如熊罴,披散着粗硬的卷发,正大口撕咬着烤羊腿,油脂顺着虬结的胡须滴落。他面前铺着一张粗糙的东陵北境地图。
一名谋士打扮的汉人垂手侍立,低声道:“大殿下,东陵老皇帝快不行了。二陵相争,必有一伤。这正是我北漠铁骑南下牧马的天赐良机!”
拓跋弘将啃光的骨头随手一扔,抓起酒囊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发出满足的咕咚声。他抹了把嘴,眼神如草原上的狼,凶狠而贪婪地盯着地图上东陵富庶的北境三州。
“陵烨那小子派人送来的密信,你怎么看?”他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北漠口音。
谋士眼中精光一闪:“陵烨想借我北漠之势,助他登位,许诺事成后割让边境三镇,开放榷场。此人野心勃勃,但心性凉薄,不可尽信。不过……这确实是个机会。我们可陈兵边境,施加压力,无论他们兄弟谁胜出,东陵必定元气大伤,届时……”谋士做了个挥刀的手势。
拓跋弘哈哈大笑,声震金帐:“好!传令各部族,集结勇士!把刀磨快,把马喂肥!等东陵那老家伙一咽气……嘿嘿!”他眼中闪烁着赤裸裸的征服欲望。对于百草谷和那能救命的药?他嗤之以鼻。草原的法则,只相信手中的弯刀和胯下的战马!
**东陵国都-福音寺外**
莫七苒叼着根草茎,百无聊赖地坐在茶摊上,看着人来人往。西竹在一旁紧张地注意着四周。莫七苒的目光扫过街角,无意间又瞥见两个穿着普通、眼神却过于锐利的男子,正看似随意地踱步,目光却总是不离百草谷驿馆的方向。
“啧,没完没了。”她撇撇嘴,收回目光。腕间的红丝带随着她晃腿的动作轻轻摇曳。她端起粗瓷茶碗喝了一口,劣质的茶汤让她皱了皱眉,心思却飘向了驿馆深处那个清冷的身影。
“百卿……”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身处漩涡中心,被各方窥伺,他却像那深谷幽兰,独自吐露着清冷的药香。这份定力,倒让她生出几分好奇。
四国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以垂危的东陵皇帝为中心,以那间弥漫药香的驿馆静室为焦点,悄然编织起一张越来越密、越来越紧的网。每个人都在落子,每个人都在观望,等待着那最终时刻的到来,或是……一个足以打破微妙平衡的契机。平静的东陵国都之下,权谋的暗流汹涌澎湃,无声地酝酿着足以改变格局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