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脑海中涌现的一些记忆告知秦怀道，自幼，兄弟三人当中自己的武艺最为逊色，这对于将门之后而言，无疑是极为丢脸之事。不仅如此，“自己”往昔顽皮叛逆，文墨不通，武艺不精，只热衷于飞鹰走狗、斗鸡赌钱，品行亦不佳，活脱脱一个不知事理的富二代纨绔子弟。
秦家向来家风严谨，故而秦琼和两个异母兄长对自己皆有些失望与厌烦，难怪早早被撵出家门，投入军队，且三年未归也未获任何晋升。
“好吧，这场比箭，就当作我秦怀道归来之后，为自己正名的首战！”
面带微笑，秦怀道与两个哥哥一同在兵器架上取了弓箭，挎上箭壶，步入比箭场中。
“嘻嘻，爹爹，你瞧三哥此次回来是否与以往大不相同了？”秦嫣儿轻声说道，“霜儿觉得他比从前懂事许多了呢，少了轻狂，多了沉稳。你看他当下这份从容自信的气度，倒有爹爹的几分风采呢！”
“四丫儿嘴甜，但也不能一味偏袒你那三哥。十八九岁，也该成熟了。为父在他这般年纪时，已在统率兵马攻城略地。”秦琼轻抚着秦嫣儿的头，一双锐利如鹰的老眼紧盯着场中的三人，淡淡道，“对于武者而言，手上有真功夫才是关键，否则再好的气度也是虚有其表。”
秦嫣儿嘟起嘴抗议道：“爹爹，你怎么就如此嫌弃三哥嘛？真不公平！”
“嫌弃吗？”秦琼呵呵一笑，拍了拍她的头说道，“别吵了，看你三位兄长比试箭艺吧！”
秦怀道仔细端详了一番手中的弓箭，这是中国传统的复合式反射弓，与自己在21世纪训练和比赛所用的现代弓稍有差异，弓身由上等的黄杨木与动物的角质混合制成，强劲有力，射程颇远，大约需要一百多斤的力量方可拉开。依如今大唐的军武惯例，这便是标准的步兵所用的“长弓”。
万变不离其宗，秦怀道坚信自己能够驾驭此箭，无非是所用的力量要比从前大上一些。自己穿越而来后力量暴增，近乎是常人的两倍，拉开这种一石之弓，轻而易举。
“二位贤弟，如何比法？”长兄秦通开口问道。
“全凭兄长安排。”秦怀道和秦斌异口同声地说道。
“好。父亲刚提及六艺，那咱们就依照六艺箭术的标准来比试。”秦通说道，“就比试‘参连’。”
“好。”二人齐声应道。秦怀道心中却犯嘀咕：什么是参连？这儒家六艺中的箭艺，规则还真是繁杂。算了，先看他们射了再说。
“大哥先请。”于是，秦怀道说道。
“嗯。”秦通应了一声，嘴角轻轻上扬，脸上满是优越感十足的微笑，拈弓搭箭，对准数十米外的箭靶先射出一箭。
“笃”的一声，正中靶心。
秦怀道心中一震：好箭法！谁说古人就必定逊于今人呢？冷兵器时代的射箭高手，到了现代想要成为职业的射箭运动员，并非难事！
紧接着，秦通又连续射出三箭，皆中靶。四支箭，整齐排列，宛如一笔“一”字。
“大哥的箭术向来最为高超，我与三弟哪有胜算？”秦斌在一旁说道，言语中显然充满了羡慕与惊叹。
“四支箭中靶后一字排开，原来这便是‘参连’。这种小把戏我以前常和队友一起玩，不单能射成‘一’字，连‘之’字都曾射出过。”秦怀道不经意地一笑，心中暗忖。
“到你了，二弟。”秦通哈哈笑了几声，拍拍手说道。
“小弟恭敬不如从命。”秦斌回头望了秦琼一眼，信心满满地拈弓搭箭，连射四箭，也射出了一个漂亮的四支参连。
“哈哈，二弟的箭艺大有长进嘛！”秦通大笑地拍着秦斌的肩膀，兄弟二人显得极为亲昵。
后面不远处的秦琼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秦嫣儿嘟了嘟嘴，低声道：“明明就不公平嘛！大哥二哥自幼就擅长参练，这向来是三哥的弱项！”
秦琼微微一笑道：“明知是弱项就应当加强。倘若从军三年连箭艺都毫无长进，你那三哥当真就是个纨绔废物了。”
“哼！爹爹你就晓得偏向大哥二哥！”
那一边，秦怀道拉了拉弓弦试了试手，准备射箭。秦通和秦斌一同双手抱胸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秦通还说道：“三弟，你已从军三年，箭艺应当有所进步吧？怎么说，你也不能输给从文的二哥吧？”
“二位兄长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小弟却是资质愚钝，如果输了倒也正常，二位兄长莫要取笑。”秦怀道微微一笑，随手拈上一箭射出。
箭若飞虹，疾如流星！
“笃”的一声，正中靶心！
“哇，三哥真棒！”秦嫣儿欢呼雀跃。秦通和秦怀道的脸皮同时一颤，异口同声道：“三弟果然箭法高超！”
唯独秦琼面不改色。
儒家六艺中的箭艺，注重的并非战场杀敌，而是重在修身养性，塑造君子风范。这“参练”箭艺，讲究一个“齐”——不在乎是否射中靶心，而在于后面的三支箭，能否与前面的箭整齐排成一排。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要义，也在这射艺之中有所体现。
但秦怀道方才举手投足、拈弓射箭的潇洒姿态，与“一箭射出必定命中”的自信气度，着实令秦琼等人眼前一亮。
“还有三箭，三弟施射吧！”
“好。”淡然一笑应了一声，秦怀道左手持弓，右手拈箭，潇洒自如地五指张开，一把夹住三支箭，随手一扬，如行云流水般将它们整齐地搭在了弓弦上。
秦通和秦斌顿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想干什么？三支齐发吗？
三支齐发之人，并非没有。军队之中就可能有这样的箭术高手。但问题是……此刻比试的是“参连”，要求四箭并排排成一字！
谁能保证在这种情况下，同时射出的三支箭在箭靶上排成一字？！
绝无可能！
“或许，唯有父亲那样的绝世神射方能做到吧？！”秦通和秦斌不约而同地想到。
“呀……”后方秦嫣儿轻轻惊呼一声，指着秦怀道有些激动地说道，“爹爹你快看，三哥要用三支连发呢！”
“竖子不知天高地厚，三支同发怎能射中参连？……”秦琼冷笑。
他话音未落，靶边传来“笃笃笃”的三声脆响！
尘埃落定。
秦通和秦斌目瞪口呆，张大的嘴巴几乎能塞进自己的拳头。
“哇！！！太厉害了！三哥好强！好整齐的参练哦！”秦嫣儿欢呼雀跃地跳了起来。
秦琼霍然起身，身形挺拔！
秦怀道放下长弓微微一笑，不经意地回头，看到站起身的父亲秦琼，一双凌厉中透着惊讶的眼神正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犹如刀锋划过。
“三弟……你这……真是神射！”半晌后，秦通和秦斌一同回过神来，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说道。
“小弟献丑了。”秦怀道拱手作揖，笑容淡然。
秦琼微微拧了下眉头，再次坐下，秦嫣儿激动得俏脸通红，围着秦琼叽叽喳喳地叫道：“爹爹，你看到了吧，嘻嘻！三哥真的做到了哦！三支连发，好整齐的参练！”
“嗯……”秦琼轻哼一声，不再多言。
“爹爹，你怎么就不夸赞一下三哥嘛！”秦嫣儿凑过来，一边帮他捏着肩膀，一边在他耳边低声嘟囔。
“男儿学箭，难道是为了沽名钓誉么？既是出身将门，箭射得好是应当的，射不好才该受罚。”秦琼表情不变，淡淡说道，“不过，三郎比起几年前，的确是有所进步。去，叫他们过来。”
“是！嘻嘻！”秦嫣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犹如中了大奖一般兴高采烈。与两个兄长说笑几句后，她挽着秦怀道的手臂低声私语道：“三哥，爹爹夸你了呢！”
“是吗？”秦怀道呵呵一笑。
兄弟三人放下弓箭，一同走到秦琼面前，行礼。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今日比试箭艺，三郎胜。”秦琼也不多言，言简意赅地说完这句，拄着拐杖起身说道，“为父累了，你们兄弟三人各自忙碌去吧！”
“是，父亲大人。”
秦嫣儿扶着父亲离开，一路嘻嘻哈哈，如同一只活泼灵动的鸟儿，逗得秦琼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秦通凝视着秦怀道，认真地说道，“三弟，想不到你的箭艺精进至此，气度风采更是今非昔比，颇似父亲的大将之风。相比之下愚兄实在惭愧。看来，愚兄也要勤加苦练了。今日就此别过，他日有机会，咱们兄弟再行比试。”
“父亲要歇息，那我也走了。”相比之下，从文的秦斌多了几分书卷气，表情言语也更斯文温和，说道，“三弟在家好好侍奉和孝顺父母大人，另有闲暇不妨多读些书。古人云‘武定国文安邦’，如今太平盛世，多些才学终归不是坏事。愚兄告辞！”
“小弟记住了，恭送二位兄长！”秦怀道拱手相送，心中微微一动：如今，他们看我的眼神、对我说话都亲近了许多。显然，这场小小的箭术比试，父亲和哥哥们都对我另眼相看了……毕竟血浓于水，或许他们并非真的厌恶我，只是对从前那个顽皮没出息的秦怀道，恨铁不成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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