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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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若渝有些后悔了,她的大脑在被邬长殷强制转向最隐秘不堪的过去时,她下意识地想逃离。

虽然她刚大学毕业,但毕竟都都踏入社会了,这样很显然不合适。

看见邬长殷这个样子,她又不想再说再做些什么了。她也不觉得邬长殷有错。

“对不起。”这个字在他们身边周旋了很久,而她也只能无意义的重复这三个字。明明有很多方法诚信道歉,但她这时也只会用最无用的一种了。

幸而这会儿老板终于把面端上来了,才没有让这一刻的氛围冷至冰点。

二人一言不发地端过了自己的,邬长殷的特辣,冯若渝的微辣。

邬长殷没发出一点声,慢慢捞起一点,又慢慢嚼着,面无表情的。

冯若渝心里也在打鼓,为了避免再出现意外,她加快速度吞了几口,但好不巧地被其中的辣汤面呛了几下,咳了两声。

邬长殷递过来了一瓶可乐。

“车上顺便捎下来的,喝两口缓缓吧。”

冯若渝道了声谢,接了过去。

很快两人的碗都见了底,邬长殷径自走去付钱了。冯若渝拿起包,在门口等着他。见他回来了,忙开口:“谢谢请客,改天我请,我先……”

“现在是下班高峰,不好打车,我送吧。”

而后还不等冯若渝做出反应,他又说:“就当我死脑筋吧,吃饭时的事没发生过。”

冯若渝踟蹰片刻,还是跟着他上了车。

冯若渝没和他好好道别,在车上短促地说了一声谢谢,甚至没管邬长殷有没有听到,就逃跑似的下了车。

“吼~这么早回来啦?还以为你和你那个旧日瓜葛会多约一会儿呢。”夏云琏一头卷毛扑倒冯若渝身前。

“起一下,很热。”冯若渝假装嫌弃地推了推她,转了话题:“你怎么又来了?不和任哥去健身了吗?”

“别提了,练了半个月了,还没效果,他倒是和上瘾了似的,现在疯狂练开了。”邬长殷说。

“这不挺好的?”冯若渝说。

“个鬼!我原本喜欢的就是他看上去沉静的样子,有点小帅。现在感觉要成了大卫了,把头一低,别提多像了。”

“啊啊……这样……月月姐回来了没?”冯若渝正神游天外,一一应着把原来的话题盖了过去,又随口一问。

“在卧室敷面膜呢……等等,你和那人具体怎么样了?”夏云琏还是绕了回来。

“别问了,这事弄得我头疼。”冯若渝无奈讨饶。

“好好好,”夏云琏阖眼一叹,“但你从上大学到现在这么久了一点没发展过,要是真有感觉就试试。分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都站你。”

冯若渝心头一暖,又问:“十斤呢?”

十斤是冯若渝在L大读书时喂的一只流浪猫,毕业了刚收养不久。

与之相对的,她还有一只叫二两的仓鼠,出去玩套圈套到的,幸运的活了下来。

“在月月姐那儿,和你一样没良心,我喂了它这么多次,还是不爱我。”夏云琏撇了撇嘴。

“那好给你个和它增进感情的机会,去给它舀点猫粮,再来个罐头,我累了,先去休息了。”冯若渝揉了揉眉头,苦笑了一下。

和云琏交代好后,她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二十平左右的一间小方盒,东西显得格外多,但大体杂而不乱。桌子上满是谷子,墙上也贴了几张动漫游戏的海报。

她在床上瘫了一会,手机轻响一声。她打开一看,是“苍意”发来的。

苍意:在吗?

咸鱼进化史:在,今天被高中同学戳心窝子了。

苍意:他干了什么?

咸鱼进化史:没什么大事,就是曾经一个很要好的同学,其实没什么,反而他能发现我之前那事的痕迹,很在乎我,还是开心的。但毕竟揭过了,我是不想再解释了。

苍意是她刚上大一时加上她的,自我介绍是高一学弟,微信是别人推给他的,当时也只和他随便聊几句。

苍意问,她答。

后来渐渐熟悉了,还会和她吐露一些烦恼。冯若渝很喜欢这种被依赖着,信任着的感觉。

“那就好,不要担心,姐姐,现在我也在L大,毕业我也来帮你。”

冯若渝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一开始苍意叫她学姐,有时也叫鱼老师,后来不知不觉就换成了姐姐,带点乖巧娇憨。

大二那年的春节,她收到了一段令她此生难忘的消息。

“学姐,在吗?可以和我说个新年快乐吗?”

“我爷爷走了,就在几天之前。”

“我不想和父母去其他地方过年,留在了这里。”

等冯若渝看到,距离他发消息已有一个小时了。

冯若渝的心像被人揪了一下,忽地拧在一起,她想起自己也有过这样一段日子:每天都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不想拖累任何人,就想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腐烂。

她想发什么,又不敢多说,思索了十分钟,她终于回了:新年快乐,苍意。如果跨年时无聊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咱们互相解闷。

笨拙且牵强的借口,但她做不到只是看着。

咸鱼进化史:想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

苍意:谢谢姐姐,陪我一会就好。

那年的除夕L市灯火彻夜不绝,幽深的夜空如同倒影人世的另一个游灯夜市,快速上升的烟花像一尾尾溢彩鎏金的锦鲤,在夜色沉沉的潭里肆意游走。

原处传来的声响一下一下敲打着冯若渝的耳膜。她也是一个人,在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守着已经逝去的幸福。

她说:“我也是一个人过节啊,还好有你作伴。”

他说:“不对,我们在一起过节。”

电话里只有苍意的呼吸声,明明烟花爆竹的喧天声势会碍住他们说话,但在这喧闹里,他们的呼吸逐渐交叠。

苍意那边有细微的电流声,奇怪,明明他的脸声音,我都没有真实地触及,但她的心好像在这一刻要真正破窗而出了。

冯若渝说:“我的父母离婚了,在我高中离的,他们把这房子过到了我名下,他们很爱我,所以把它留给了我,是吧?”

冯若渝迫切想知道些什么,她很早就察觉,苍意是和她一样揣着两颗质地不一的心的人,一面顺应世俗追逐着名利,一面却却在无人处疯狂希求关注。

也许是除夕太冷,她迫切地想贴近,无论如何,要是一颗能彼此取暖的活心,不要太炽热,不要太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