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另一道密令通过“玄蛛”的隐秘渠道,传递到了咸阳宫深处——负责宫廷宿卫的中尉手中,命令简洁而冰冷:
即刻接管咸阳宫所有防务,原卫尉调离,软禁府中。
严密监控所有皇子、公主、宗室贵戚府邸,尤其是与扶苏、胡亥关系密切者,限制出入,往来信件严查。
宫中文书档案,尤其是涉及沙丘行宫、骊山地宫、以及前墨家钜子姜衍案卷,全部封存,任何人不得擅动,等待摄政王亲临处置。
咸阳宫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巨兽,在无声无息间,被一双来自沙丘的、苍白而有力的手,扼住了咽喉。
恐惧和不安如同浓雾,笼罩着这座辉煌而冰冷的宫殿。
而在沙丘行宫,那座象征着权力更迭的寝殿内,嬴昭并未沉浸在初掌大权的喜悦中。
他依旧端坐于轮椅之上,面前摊开着一幅巨大的大秦疆域舆图。
一名黑衣侍卫跪地禀报:“主上,骊山章邯处,血诏已送达。扶苏吐血昏迷,李斯中毒垂危,尚未咽气。章邯已遵诏开始整肃营地,羁押扶苏及其属官。”
嬴昭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手指缓缓划过关东六国故地,声音听不出喜怒:“章邯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盯紧他,若有异动,‘玄蛛’知道该怎么做。”他顿了顿,问道,“骊山地宫那边,‘毒牙’可有回报?”
“回主上,‘毒牙’清理外围后,曾试图深入核心区域探查。
但地宫核心区域因能量爆发彻底坍塌堵塞,且残留能量混乱狂暴,探测木鸢无法深入。
守陵卫活动迹象已消失,可能被掩埋或损毁。至于姜黎姑娘,”侍卫的声音低了几分。
“地宫崩塌严重,出口尽毁,核心区域已成绝地,‘毒牙’反复搜索周边及地下暗河出口,未发现任何生还迹象,她恐怕已葬身地底。”
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嬴昭摩挲着轮椅扶手的指尖,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极其细微的波澜荡开,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知道了。”他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传令下去,骊山地宫列为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对外宣称,乃荧惑守心引动地脉,天灾所致。”
“喏!”侍卫领命退下。
嬴昭的目光重新落回舆图,手指点在了南阳郡的位置。
那里,一个名叫刘邦的泗水亭长,正押送着刑徒前往骊山,而根据“玄蛛”最新密报,此人似乎已经失踪了。
“天下…”嬴昭低语,指尖在南阳郡的位置轻轻敲击了一下,如同落下了一枚冰冷的棋子,“该乱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期待的弧度。
混乱,是重建秩序的基石,而他,将是那个在废墟之上,铸造全新铁律的人。
至于那个消失在骊山地底的清丽身影,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荡开了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骊山深处,远离了行辕的血腥与喧嚣,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几间简陋却坚固的茅屋依山而建。
袅袅炊烟升起,带着人间烟火的气息,驱散了几分深山的寒意。
姜黎躺在土炕上,盖着厚实的粗布棉被。
老猎户孙伯的草药和细心照料,加上她自身墨家调息法门和医术底子,让她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稳定下来。
肋骨的裂痛减轻了许多,呼吸不再那么艰难。
腿上的伤口虽深,但处理及时,没有溃烂,正在结痂。
最麻烦的是失血和寒气入体带来的虚弱,这需要时间调养。
她靠在床头,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黑色的玉玦,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地宫中的一切,沙丘的惊天阴谋,以及嬴昭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玉玦依旧普通,没有流光,没有异动,但它承载的秘密,足以颠覆整个帝国。
“姑娘,喝药了。”孙伯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浓黑药汁进来,带着浓浓的草药味。
他看着姜黎日渐恢复的气色,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你这身子骨,底子真是好,恢复得比老头子预想的快多了。”
“多谢孙伯救命之恩。”姜黎接过药碗,真诚地道谢。
滚烫的药汁苦涩难当,她却眉头都不皱一下,一饮而尽。
这点苦,比起地底的绝望和胸中的恨意,算得了什么。
“唉,这世道…”孙伯叹了口气,收拾着药碗,“昨儿个下山换盐,听说山脚下那军营都开拔了,动静可大哩,说是奉了咸阳新来的什么‘摄政王’的命令,押着好些人往西边去了,唉,不知道又是什么祸事。”
姜黎心中一凛,章邯开拔了,押着扶苏和李斯回咸阳,嬴昭的动作好快。
“孙伯,您知道他们大概走了多久?往哪个方向?”姜黎急切地问。
“天刚蒙蒙亮就拔营的,动静大得很,方向嘛…肯定是奔着咸阳去的官道呗。”孙伯回忆着,“走了怕是有大半日了。”
时间紧迫,姜黎知道,一旦扶苏被押回咸阳圈禁,李斯被控制或处死,嬴昭就彻底坐稳了位置。
她必须尽快行动,但以她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长途跋涉追赶军队,更别说在“玄蛛”可能的监视下接近扶苏或章邯。
她需要盟友,需要力量,需要将嬴昭的阴谋公之于众。
咸阳是风暴的中心,也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必须去咸阳。
但如何去?如何避开“玄蛛”的耳目?如何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完成这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姜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她不能硬闯,只能智取。
她想到了墨家在咸阳经营多年的、极其隐秘的网络。
虽然父亲姜衍死后,这个网络遭受重创,陷入沉寂,但核心的节点和联络方式,作为钜子之女,她烂熟于心,只要有一个节点还在运作,她就能重新点燃这束微弱的火苗。
“孙伯,”姜黎看向老猎户,眼神坚定,“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想请您帮个忙。”
“姑娘你说,”孙伯拍着胸脯,“只要老头子能办到。”
“我想请您帮我弄一套合身的男装,越普通越好,再准备一些干粮和水。”姜黎顿了顿,补充道。
“还有,我需要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比较稳妥的、能避开官道去咸阳的小路,或者有没有值得信任的、经常往返咸阳的行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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