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负勇力,不屑屈居人下,但叔父的战略眼光,他素来信服,奉扶苏为主,不过是权宜之计,待扫平嬴昭,这天下…。
“叔父深谋远虑。”项羽抱拳,眼中战火重燃,“既如此,当速遣使者,北上云阳,向扶苏表明我项氏拥立之意,同时,立刻集结江东子弟,打造战船兵器,只待扶苏号令一到,即刻渡江西进,诛暴讨逆。”
项梁重重点头,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立刻去办,檄文内容,即刻在江东各城广为散布,要让所有楚人都知道,暴秦气数已尽,我项氏将高举义旗,拥立扶苏,光复大秦”
江东这台沉寂已久的战争机器,因扶苏的檄文和项梁的野心,轰然启动,磨牙吮血的猛虎,终于将贪婪而凶猛的目光,投向了西方的咸阳。
……
咸阳宫,章台殿。
空气仿佛凝固的寒冰,嬴昭端坐轮椅,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近乎透明。
他面前摊开的不是奏章,而是数份来自不同渠道的、内容却触目惊心的密报。
一份来自北地:“云阳要塞易帜,扶苏现身,自称大秦长公子,发布讨逆檄文,历数主上罪状,蒙恬旧部拥立,大肆招兵买马。”
一份来自江东细作:“项梁、项羽叔侄,获扶苏檄文,如获至宝,江东各地,檄文内容广为流传,项氏正大肆集结兵力,打造舟楫,并已遣密使北上云阳。”
一份来自关东前线少府章邯:“叛军余孽周文残部虽溃散,然各地流寇借扶苏之名复起,我军清剿遇阻,流言四起,军心浮动,南阳郡数县爆发民变,抗拒…抗拒坚壁清野之令。”
还有一份来自廷尉诏狱:“被囚宗室嬴傒,昨夜于狱中自尽,留血书‘暴政必亡’四字。”
坏消息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嬴昭看似坚不可摧的意志堡垒。
扶苏,又是扶苏,这个本该在囚车中腐烂、或者在地底化为枯骨的名字,此刻却成了插向他心脏最锋利的一把刀,还有项氏,江东的猛虎终于亮出了獠牙。
最让他感到一丝失控的,是少府章邯军报中那句“抗拒坚壁清野之令”,这意味着他冷酷的“净化”政策,正在失去控制,甚至开始反噬自身,而嬴傒的血书,更是赤裸裸的诅咒。
“好…很好…”嬴昭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寒风的呜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殿中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出的“玄蛛”首领和几名重臣。
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冰冷,更透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毁灭欲。
“传令。”嬴昭的声音不高,却让殿内温度骤降:
“一、黑冰台所有能动用的人手,给朕扑向北地,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刺杀、下毒、离间,朕只要扶苏和蒙毅的人头,云阳要塞,鸡犬不留。”
“二、命少府章邯、戍卫将军章邯:即刻放弃清剿流寇,合兵一处,以最快速度,给朕荡平南阳郡所有敢于抗命的刁民,屠城,筑京观,朕要让天下人看看,违逆朕的下场,做完此事,大军即刻回师,拱卫函谷。”
“三、江东项氏…”嬴昭眼中寒芒爆射,“命会稽郡守殷通,即刻调集郡兵,围剿项氏,若力有不逮,许其假意投诚,伺机擒杀项梁、项羽,提头来见者,封彻侯。”
“四、咸阳城内,”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众人,“再发现传阅、私藏扶苏檄文者,诛三族,议论朝政、散布流言者,立斩,疠所再加派兵士看守,物资供应再减三成。”
一连串更加酷烈、更加极端的命令下达,嬴昭要用最疯狂的血腥和镇压,来扑灭四面八方燃起的火焰,他仿佛一头受伤的困兽,在囚笼中发出绝望而危险的嘶吼。
“玄蛛”首领领命,迟疑道:“主上,戍卫将军章邯,其弟少府章邯行事暴虐,已引非议,戍卫将军近来似有微词,恐…”
“恐?”嬴昭猛地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朕的旨意,是让他去执行,不是让他去想,告诉章邯兄弟,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南阳之事若再有差池,他们,还有他们麾下那些沾满血的囚徒,就一起葬在南阳的焦土里吧。”
殿内死寂,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嬴昭此刻的状态,比任何时候都更危险。
他正亲手将本已摇摇欲坠的帝国,推向彻底崩溃与血腥复仇的深渊。
而在南阳郡通往陈郡的官道上,一支疲惫不堪、甲胄染满血污和泥泞的庞大军队正在行进。
正是合兵一处的章邯兄弟大军,队伍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和难以言喻的戾气。
少府章邯骑在马上,脸色铁青,眼神凶狠,刚刚接到嬴昭措辞无比严厉、充满死亡威胁的诏书,让他心中的暴戾如同野草般疯长。
戍卫将军章邯与他并辔而行,脸色同样难看。
他看着沿途被“坚壁清野”政策摧毁的村落废墟,看着那些被驱赶、被屠戮的平民眼中刻骨的仇恨,再想到嬴傒自尽的血书和扶苏檄文中对嬴昭暴行的控诉,一股巨大的反胃感和冰冷的愤怒在他胸中翻腾。
“兄长…”戍卫章邯的声音沙哑,“南阳郡守报,新阳、博望数县民变,皆因抗拒屠村令,我们难道真要…”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少府章邯猛地转过头,眼中布满血丝,低吼道:“不然呢?你想抗旨?你想让我们和后面那群囚徒一起,被嬴昭筑成京观?你想让九族为我们陪葬?”他指着身后那支沉默而充满戾气的刑徒军。
“看看他们,他们现在就是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饿狼,只有杀戮和军功,才能暂时拴住他们,停下来?停下来就是死,不仅我们死,他们也会立刻反噬。”
他喘着粗气,声音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我们没有退路了,从骊山脚下带着那群囚徒出来开始,从我们手上沾了第一滴无辜者的血开始就回不去了,要么跟着嬴昭一路杀到底,要么粉身碎骨。”
戍卫章邯看着兄长扭曲的脸,又看向身后那支如同移动火药桶般的军队,以及远处地平线上新阳县城隐约的轮廓,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忠义?良知?在嬴昭的屠刀和身后这群野兽的獠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南阳冬日阴沉的天空,笼罩在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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