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宫之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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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年踌躇不敢开口,思忖片刻咬着牙说道:“年今日和阿妹所来,是为了太子的事。”

“太子何事?”陈王抬眸,榻边鎏金香炉中袅袅升起的沉水香,在他眉间笼出一层朦胧阴影。

“陈国重礼,天下皆知,可今日太子全然不顾国策,公堂之上欲夺从小侍奉阿妹的婢子,还......还欲加轻薄。”说着归年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愈发难看。

陈王皱眉,眸中之意难猜,似乎并未受惊。

归雪见陈王并未将此事挂心,便接着归年的话续道:“王兄后宫万千,整日不思朝政,唯爱美人之色,如今欲夺宫女事小,他日若夺民女,岂不毁了宗室名誉,寒了天下陈人之心,雪与阿姐之言,王兄未必能听,思来想去,唯有父王之言才能约束,然父王身体薄弱,本不想让父王多心,可雪每每想到万千陈人之境,心痛万分,故不得已,才来叨扰父王。”

殿内死寂如坟,唯有更漏滴答作响。良久,陈王突然重重捶榻,震得案上青铜烛台摇晃,烛火在他扭曲的面容上投下狰狞暗影:“竟敢做出如此之事,还有没有把寡人放在眼里!“

见陈王发怒,归雪心中一惊,双膝发软,重重磕在青砖上,额头几乎贴地,颤着声音说道:“父王息怒,莫要为王兄气坏了身子。”

陈王站起身,威风凛凛。

“福安,把寡人的陈王剑拿过来。”

话必,那老侍人立刻去取剑,丝毫不敢懈怠。

归雪站起身,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陈王剑,那把掌握陈人生死、象征陈国大权的长剑。

片刻,福安双膝跪地,双手捧着一把长剑,不敢抬头,不敢多言。

此剑长三尺有七,剑首以赤金为螭吻之形,双睛嵌以碧玺,幽光流转,恍若活物欲腾。

陈王一只手把剑拿起,威武之姿仿若昔年。

归雪小声开口道:“父王雄风不减,女儿实在钦佩,想必王兄见了父王定会被折服,再不敢做那有失礼节之事。”

陈王摇首,苍老的脸上满是不甘:“寡人老矣,风姿不在,唯有此剑不减当年......”说着陈王轻轻抚摸剑鞘道:“今日,寡人就用这把剑好好教导一下那竖子何为礼节。”

言罢陈王刚欲起身,归雪立刻拉住他的衣袖。

“父王且慢,王兄他此刻.......此刻恐怕不能见人,不如让阿姐先去,叫他整理一番,也好面见父王。”

话落归年立刻接过:“对!父王,女儿先过去周旋,稍后父王再去......”说着她眉头紧皱,脸上皆是愁丝,如若父王撞见那般失礼之事,恐怕只会白白受气,到时气坏身子倒是得不偿失。

陈王立刻明白她二人所说何意,勃然大怒,他指着归年说道:“你去!叫他穿好衣服,收拾好他那淫窝,别叫寡人看见任何有失礼节的东西!”

归年轻诺一声,行礼告辞。

归雪扶着陈王坐回塌上,只听得咳咳几声,陈王的嘴角竟流出血来。

“父王!”归雪大惊失色。

福安颤抖着捧来药碗,药汁顺着陈王嘴角蜿蜒而下,在玄色衣襟上洇出深色痕迹,他长叹一声道:“大王这是老毛病了。”

“怎会这样?”归雪问道。

陈王摆摆手道:“不碍事,都是小毛病。”

福安一阵心痛,接过话说道:“天寒,大王何必要去东宫,将太子殿下召过来不就好了。”

闻此言,归雪脸色一暗,眸中是说不出的阴鸷。

随后她缓缓开口道:“父王不可,若是贸然将王兄召进宫来,想必这件事他断然不会承认,反倒会反咬一口。”

陈王微微颔首道:“以那竖子的性格,不被抓到把柄断然不会承认.......”说着他想到归年,续道:“那年儿此去定会打草惊蛇,此举到不是帮了他。”

归雪接道:“不会,女儿与阿姐已经在路上商讨过,况且.......王兄极为猖狂,早已不把雪与阿姐放在眼里......”说着她眸中含泪,义正言辞续道:“王兄与雪同宗,自小一起长大,本不愿与父王说这些事,但国家动荡,陈人哀声载道,雪实在不忍心置万千陈人与不顾,今日就要把王兄的罪责一一说尽,华郢失守,割地求和,这么多年王兄收受他国贿赂万千,宫邸里还有不少民间姬女稚童,无法无天,寒天下百姓之心,丧归家宗室之面,那些赃物就在他的宫邸......父王只要一看便知。”

闻此言,陈王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喷出,眸中布上血色,艰难的开口道:“竖子!寡人今日定取他命,以正宗室!”

言罢,福安立刻上前,用帕子为陈王细细擦拭嘴角的血,眸中泪花流转,心疼万分道:“大王息怒,老奴实在不忍看大王如此之状,太子无能,可怜大王栽培之心!”

听到福安这样说,归雪一时语塞,在陈王眼里,似乎从来没有阿姐和自己,她心里苦涩,转过身抚了抚陈王的后背,那样威武霸气之人如今也已骨瘦嶙峋,心还是被刺痛,但想到太子之事,眼中泪光深深压下,开口道:“王兄寒了父王之心,寒了百姓之心,华郢失守,他却自认无愧百姓,陈兵流离,他却不捐一金一银,眼睁着看陈国覆灭,毫无作为,倘若他肯上心社稷,想必父王也不会整日忧心忡忡,置身体于这种地步,雪认为,千般错皆为王兄之错。”

陈王颔首,怒意更盛,他一只手紧紧握住陈王剑,声如洪钟。

“摆驾东宫!”

“诺。”福安立刻应到。

陈王起身,眸中带火,腰间的陈王剑煜煜生辉,光芒之中生出寒气,这寒气似有生命,每每触之归雪便缩回剑鞘,似乎有惧。天下万民皆不知,唯有这把剑知,陈国百年基业千里江山,马上就要在一场宫廷事变中易主。

东宫

内外寂声,唯太子寝宫热闹非凡。

阶前杂役驻足观望,仆婢三五相拥,或贴壁侧耳,或探头引颈,皆敛声摒息,目灼灼而窥门内,寝宫中似乎有男女欢好之声传来。

礼崩乐坏,行止悖谬。见者皆蹙额而叹,闻者亦掩口而笑,实属荒诞。

陈王一行徐徐而至,走进内宫也不见有人相迎。

归雪喃喃道:“这宫中侍人呢?”

福安弯着身,对陈王行礼道:“大王莫急,老奴先去看看情况。”

“罢了。”陈王接过话:“寡人倒想看看,这竖子白日遣散众人,到底搞什么名堂。”

归雪颔首,接过话说道:“父王,王兄既然不在内殿,那一定会在寝宫,不如我们直接去他的寝宫看看。”

“也好。”陈王点点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行至太子寝宫,远远便看见门外聚着好些侍人。

福安清清嗓子,大声喊道:“大王驾到!”

听到这话,侍人们身形俱颤,慌乱万分,纷纷下跪。

福安上前问道:“白日当值却聚众嬉笑,你们该当何罪?”

此话一出,侍人们纷纷求饶,打头的婢子泪眼婆娑,张着嘴大声回道:“大王息怒,奴婢们并非聚众嬉笑,只是......”说着她瞟了一眼太子寝宫,眼神躲闪着说不出话。

“怎么?”陈王走上前。

那婢子不敢抬头,也不敢多言,含着泪哽咽着:“贱婢们不知大王驾到,有失礼节,甘愿受罚。”

虽是这样说,但她的眼神总是瞟向寝宫,陈王愈发觉得不对,便问道:“太子可在寝宫里?”

那婢子浑身一颤,声音发抖道:“贱......贱婢......不知......”

“哼,寡人自己去看!”说着陈王大手一挥,就要向寝宫走去。

那婢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直接跪在陈王面前,双眼含泪,脸色铁青道:“大王且慢.......太子寝宫杂物堆乱,怕浊了大王的眼,容奴婢们拾掇一番,拾掇一番......”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正欲再度开口,屋内再次传来淫秽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