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黑石镇的空气,像被冻住了一样。
城墙根下,信徒们正扛着石头,加固着新砌的防御工事。
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往下淌,砸在滚烫的石板上,瞬间蒸发成一缕白烟。可没人敢停下,连喘口气都带着急促——每个人的耳朵里,都灌满了远方传来的马蹄声和号角声。
五座城市的教会势力,正在逼近。
“咚……咚……咚……”
镇中心的警钟被敲响了,声音沉闷而悠长,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是警戒的信号,意味着最近的一股教会势力,已经到了黑石镇十里之外。
林默站在城头最高的瞭望塔上,手里握着望远镜——这是从一个富商俘虏那里缴获的稀罕玩意儿。
镜片里,能清晰地看到远方地平线上,扬起的滚滚烟尘,那是大队人马移动时才有的景象。
“大人,西边发现青风城骑士团的旗号,大概有八百人,领头的是个红脸膛的汉子,骑着一匹白马。”
负责瞭望的信徒大声汇报,声音里带着紧张。
“青风城……”林默喃喃自语,镜片转向西边,果然看到一面绣着青色风纹的旗帜,在队伍最前面飘动。
他放下望远镜,眉头拧成了疙瘩。
五天了。
自从教皇发布屠镇令,周边五座城市的教会势力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黑石镇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吞没。
这五天里,他们加固了三道城墙,挖了五层陷阱,连街道上都堆满了拒马和滚石。
可就算这样,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硬拼,就是死路一条。
逆子营满打满算,能拿起武器战斗的,也就三百多人。
而对方,光是已经出现在视野里的,就有两千多人,后面还源源不断地有队伍在靠拢。
“大人,要不……咱们再组织一次偷袭?像上次炸审判阵那样,给他们来一下狠的?”
王虎喘着粗气跑上瞭望塔,他刚带着人在城南布置完滚石,胳膊上的青筋还在突突直跳。
林默摇了摇头:“不行。这次他们有了防备,队伍里掺了不少祭司和执事,手里都拿着侦测法阵,偷袭很难得手。弄不好,还会把咱们这点家底赔进去。”
王虎急得直搓手:“那咋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镇子围死吧?”
林默没有说话,目光重新投向远方的烟尘。
他知道,必须想出一个破局的法子,一个能瓦解这合围之势的法子。
“对了……”林默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我差点忘了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罪孽值开始快速运转,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正是突破10万罪孽值后解锁的“罪孽域”。
这“罪孽域”不仅能抽取范围内的罪孽值,更能模糊地感知到目标的情绪和念头,尤其是那些带着强烈负面情绪的目标,感知得格外清晰。
黑色的波动像潮水一样,越过黑石镇的城墙,朝着正在集结的教会势力涌去。
很快,林默的“视野”里,就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光点——每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教会成员。
光点的颜色各不相同,有的散发着狂热的红光(那是对教会的极端忠诚),有的散发着浑浊的黄光(那是贪婪和恐惧)。
林默的精神高度集中,像在沙堆里淘金一样,筛选着这些光点。
他要找的,是那些散发着深蓝色(代表不满)、甚至深紫色(代表怨恨)的光点——只有这样的人,才有策反的可能。
一个、两个、三个……
大部分光点都是红或黄,偶尔有几个深蓝色的,也只是普通骑士,掀不起什么风浪。
就在林默快要失望的时候,一道异常浓郁的深紫色光点,闯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这道光点位于青风城骑士团的营地中心,散发着强烈的不满和怨恨,像一团压抑的火焰,随时可能爆发。
更重要的是,这光点的能量强度不低,显然是个小头目。
“找到了!”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集中精神,仔细感知着那道光点的信息——对方是个中年男人,身材魁梧,正坐在一顶帐篷里,手里捏着一个空酒囊,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克扣军饷”、“狗屁教皇”、“兄弟们白死了”之类的念头。
“青风城骑士团……”林默喃喃自语,回忆着之前搜集到的情报,“青风城骑士团团长赵峰,据说作战勇猛,但性子耿直,因为多次为手下争取军饷,跟教会的执事闹得很僵……”
就是他了!
林默猛地收回“罪孽域”,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维持这么大范围的感知,对精神消耗极大。
但他的眼神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王虎,去把铁牛叫过来,越快越好!”
林默转身对王虎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激动。
“铁牛?”王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大人,您有办法了?”
“少废话,快去!”林默催促道。
没多久,铁牛就扛着他的大锤,呼哧呼哧地跑上瞭望塔:“大人,叫俺啥事?是不是要开打了?俺这锤子早就饿了!”
这憨货,脑子里就想着打。
林默笑着踹了他一脚:“打什么打,有个更重要的活儿交给你。”
他把铁牛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把自己感知到的情况说了一遍:“……青风城骑士团的团长赵峰,对教皇怨气很大,尤其是不满他克扣军饷。这人,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铁牛眨巴着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大人,您的意思是……让俺去打他一顿?”
“打个屁!”林默气乐了,“是让你去策反他!让他带着青风城骑士团,反过来帮咱们!”
“策反?”铁牛的眼睛瞪得溜圆,挠了挠后脑勺,“俺……俺不会啊。俺只会抡锤子,嘴笨得很,哪会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
“你不用会说太多。”
林默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三点:第一,告诉他,教皇这次屠镇,就是拿他们当炮灰;第二,告诉他,跟着教皇,早晚没好下场,军饷永远别想拿到;第三,告诉他,跟着我们,不仅有军饷,以后还能堂堂正正做人,不用再当教会的狗。”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最重要的是,让他相信,我们能赢。你就说,黑石镇虽然人少,但准备充分,只要他肯反,咱们里外夹击,定能打破合围!”
铁牛听得很认真,一边听一边点头,把林默的话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最后一拍大腿:“俺记住了!不就是劝他反水吗?俺豁出去了,就算说不明白,俺也把他绑回来!”
“别胡来!”林默瞪了他一眼,“他是团长,手下有八百骑士,硬来只会打草惊蛇。你得悄悄去,找机会单独见他,跟他好好说。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成败在此一举。”
“俺知道了!”
铁牛收起玩笑的神色,眼神变得郑重起来,“大人放心,俺一定把事办妥!”
“拿着这个。”
林默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逆”字,“这是逆子营的信物,给他看这个,让他相信你的身份。”
铁牛接过令牌,紧紧攥在手里,像握着一块滚烫的烙铁。
“还有,换上这身衣服。”
王虎递过来一套灰色的粗布衣服,“这是从俘虏身上扒下来的,跟青风城骑士团的杂役穿的差不多,你混进去的时候,不容易被发现。”
铁牛三下五除二换上衣服,又在脸上抹了点泥,顿时从一个威风凛凛的逆子卫队长,变成了一个灰头土脸的杂役。
“俺走了!”铁牛最后看了林默一眼,转身就朝着城墙下的密道跑去。
林默站在瞭望塔上,看着铁牛的身影消失在密道入口,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
这一步棋,走对了,就是柳暗花明;走错了,就是万劫不复。
青风城骑士团的营地,扎在黑石镇以西三里的一片空地上。
八百名骑士,帐篷密密麻麻地排了一片,旗帜上的青色风纹在风中猎猎作响。
但营地的气氛,却不像其他骑士团那么狂热,反而透着一股压抑的沉闷。
不少骑士坐在帐篷外,有气无力地擦拭着武器,脸上带着明显的抵触情绪。
“他娘的,凭啥让咱们打前锋?”
一个年轻的骑士忍不住骂了一句,“青风城到黑石镇最远,路上累死了三匹战马,到了还得先上,这不是让咱们送死吗?”
“小声点!”旁边的老兵赶紧拉住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没看到团长刚才摔了酒囊吗?他心里比咱们还窝火呢。”
“窝火有啥用?还不是得听上面的?”年轻骑士撇撇嘴,“我听说,这次的军饷又被克扣了,说是要‘优先供应教皇亲军’……咱们拼死拼活,连口饱饭都快吃不上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骑士都纷纷附和,抱怨声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一顶单独的帐篷里,传来“哐当”一声响——是酒囊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
帐篷里,一个红脸膛的壮汉正背对着门口,他身材魁梧,穿着一身磨损严重的铠甲,正是青风城骑士团团长赵峰。
“狗屁教皇!狗屁军饷!”
赵峰低声咒骂着,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老子的兄弟,跟着我出生入死,结果呢?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现在还要让他们去填黑石镇的护城河,当炮灰!”
他眼前闪过那些跟着自己多年的兄弟的脸,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瘸了腿,却连最基本的抚恤金都拿不到,全被教会的执事以各种名义克扣了。
这次屠镇令下来,他心里就憋着一股火——凭什么让他的人去打头阵?
“团长,外面有人求见。”
一个亲兵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
“不见!”赵峰没好气地吼道,“不管是哪个城的狗东西,都给老子滚!”
“他……他说他是从黑石镇来的,有要事跟您谈,还说……说能帮咱们解决军饷的事。”
亲兵的声音带着犹豫。
“黑石镇来的?”赵峰愣了一下,转过身,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让他进来,搜身,别带武器。”
很快,一个穿着粗布衣服、脸上抹着泥的壮汉,被两个亲兵押了进来。正是乔装打扮后的铁牛。
铁牛抬起头,看向赵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这笑容在他那张满是泥污的脸上,显得有点憨,也有点吓人。
“你是黑石镇的人?”
赵峰眯起眼睛,打量着铁牛,语气冰冷,“林默派你来的?想劝降我?”
“俺叫铁牛,是逆子营的。”
铁牛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俺不是来劝降的,是来跟你说句实话。”
“实话?”赵峰冷笑一声,“什么实话?是想告诉我,你们能挡住五千人合围?还是想告诉我,你们能推翻教会?”
“这些俺不知道。”铁牛摇摇头,往前走了两步,亲兵想拦,被赵峰挥手制止了。
铁牛看着赵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但俺知道,跟着教皇,你和你的兄弟,早晚都是死。”
“你说什么?!”赵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身上爆发出一股杀气。
“俺说的是实话。”
铁牛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这次屠镇令,让你们打前锋,说白了就是让你们当炮灰,消耗黑石镇的实力。等你们拼得差不多了,其他骑士团再上——到时候,功劳是他们的,你们呢?死了的白死,活着的,照样拿不到军饷,说不定还会被安个‘作战不力’的罪名,砍了脑袋!”
赵峰的瞳孔猛地一缩。
铁牛的话,像一把尖刀,戳中了他心里最担心的事。
“你以为教皇真把你们当自己人?”
铁牛继续说道,“他眼里只有他的权力,只有那些会拍马屁的狗东西!你们青风城骑士团,在他眼里,就是一群可以随时扔掉的棋子!”
“你闭嘴!”
赵峰怒吼一声,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酒囊都跳了起来。
但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之前的杀气,反而多了一丝动摇。
铁牛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一些:“俺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的兄弟跟着你,没少吃苦,没少流血,结果呢?连军饷都被克扣。你当这个团长,对得起他们吗?”
这句话,像重锤一样,砸在赵峰的心上。
他想起了那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想起了他们断腿后躺在床板上,哭着问自己“团长,咱们的抚恤金啥时候下来”时的眼神,想起了自己每次去教会要军饷,被那些肥头大耳的执事像打发要饭的一样对待……
一股强烈的憋屈和愤怒,从他心底涌了上来。
铁牛看着他的表情,知道有戏,趁热打铁道:“俺们林默大人说了,只要你肯带着弟兄们过来,以前的账一笔勾销。军饷,俺们出!伤兵,俺们治!以后跟着俺们,推翻了教皇,再也没人敢克扣你们的饷银,再也没人敢把你们当炮灰!”
“跟着你们?”
赵峰猛地抬起头,眼神复杂,“跟着你们当逆子?被教会追杀?”
“逆子咋了?”
铁牛梗着脖子说道,“至少俺们活得痛快!为自己活,为弟兄活,不像你们,为那个狗屁教皇卖命,连条狗都不如!”
“你……”赵峰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但心里的那根弦,却被铁牛这句话,彻底拨动了。
他沉默了,背着手,在帐篷里来回踱步。
铁牛站在原地,也不催,就那么看着他——林默交代过,这种时候,得给对方足够的时间考虑。
帐篷里静悄悄的,只有赵峰沉重的脚步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抱怨声。
一炷香的时间,像一个时辰那么漫长。
终于,赵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眼神里的犹豫和挣扎,被一种决绝取代。
他看着铁牛,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你告诉林默……我同意了。”
铁牛的眼睛瞬间亮了!
“但我有条件。”
赵峰补充道,“我需要三天时间。我得先联络信得过的弟兄,把那些跟教会一条心的杂碎清理掉——我不想带着一群二五仔,跟你们并肩作战。”
“中!”铁牛重重地点头,脸上的笑容像花一样绽放,“三天就三天!俺回去告诉林默大人,让他等你的好消息!”
赵峰点点头,对着外面喊道:“送他出去,从后门走,别让人发现。”
看着铁牛的身影消失在帐篷后门,赵峰深吸一口气,走到帐篷角落,掀开一块石板,从里面拿出一个锈迹斑斑的号角。
他摩挲着号角上的刻痕——这是当年他和几个最信任的兄弟,一起参军时刻下的记号。
“是时候了。”
赵峰握紧号角,眼神变得坚定,“为了弟兄们,拼一把!”
当天傍晚,铁牛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黑石镇的议事厅。
“大人!成了!赵峰同意了!”
铁牛激动地大喊,声音在空旷的议事厅里回荡,“他说需要三天时间,清理内部,然后就跟咱们里应外合!”
正在和王虎、小雅研究防御图的林默,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他一把抓住铁牛的胳膊,用力晃了晃:“你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同意了?”
“千真万确!”
铁牛拍着胸脯,把和赵峰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林默松开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的巨石,一下子消失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青风城骑士团有八百人,虽然战斗力参差不齐,但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倒戈,能直接撕开教会的合围圈,让对方的部署彻底打乱!
“好小子,干得漂亮!”
林默转过身,拍了拍铁牛的肩膀,语气里充满了赞许,“咱们……成功了一半!”
“嘿嘿。”铁牛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还是大人您有远见。”
“接下来,就等赵峰的消息了。”
林默的眼神变得深邃,“传令下去,加强警戒,尤其是西边,别让其他城市的骑士团察觉到青风城的动静。另外,准备好足够的粮食和伤药——三天后,咱们可能要迎来一批‘新朋友’。”
“是!”王虎兴奋地应道,转身就去安排了。
议事厅里,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之前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驱散了不少。
小雅看着林默,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来,我们有救了。”
“是我们自己救了自己。”
林默摇摇头,目光望向青风城骑士团营地的方向,“赵峰不是为了我们反,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那些弟兄。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教皇把人逼到绝路,自然会有人反他。”
夜色渐深,黑石镇的警钟依旧在敲,但听在每个人的耳朵里,似乎不再那么沉重了。
而在青风城骑士团的营地里,赵峰正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召集着那些跟他出生入死、对教会早已不满的老弟兄。
“团长,您说的是真的?要反?”
一个断了左臂的老兵,瞪大眼睛问道,声音里带着激动。
赵峰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重重地点头:“是真的。与其跟着教皇当炮灰,不如拼一把,为弟兄们博个出路!愿意跟我干的,留下;不愿意的,现在走,我不拦着,但出去后敢乱说话的,别怪我赵峰不念旧情!”
帐篷里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片整齐的呼喊:
“我们跟团长干!”
“早就受够教会的气了!”
“反了他娘的!”
赵峰看着眼前这些弟兄,眼睛瞬间红了。
他举起锈迹斑斑的号角,猛地吹响:
“呜——呜——呜——”
号角声低沉而悠长,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很远……
这既是集结的信号,也是反抗的宣言。
三天后,会发生什么?
没人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场围绕黑石镇的合围与反合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策反,已经彻底偏离了教皇的剧本。
风暴,正在酝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