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听得浑身直打哆嗦：“然后呢？”
陈岩石接着说道：“我敲了这栋小楼里每个房间的门。”
“也找遍了这栋三层小楼犄角旮旯，就是找不到你。”
“我害怕急了，怕你出事。”
“最后，我不得将你失踪的事情，告诉了丁副秘书长。”
祁同伟心想：“这下子我可糗大了！”
“啥事都还干呢，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陈岩石说道：“丁副秘书长又发动大家，找遍了小岛的每个角落，但死活就是找不到你。”
“天快亮，大家都绝望了……”
“可等我回到房间，却发现你好好的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呢！”
听了陈岩石的话，祁同伟心里面羞愧极了。
他本来想着要抓住这次集中工作的机会，好好表现一下。
多向省里这些大笔杆子们学学，争取自己在公文写作上有一个提高，给领导留个好印象。
这才是集中工作的第一天，自己都闹腾得一栋小楼里的人都不不得安宁的。
等一会儿，肯定少不了丁副秘书长一顿臭骂。
但谁也想不到，接下来孤岛小楼里发生的事情，和祁同伟昨晚的梦游比起来，那根本就不算事儿。
方丈是他们这伙儿集中工作的小秘们，给丁副秘书长起的绰号。
副秘书长的大名叫丁义珍，在厅里他是排位第一的副秘书长。
省政府秘书长是管大事的，机关的具体事务都是丁副秘书长说了算。
写作班子里有十几个笔杆子，像极了一群小沙弥。
于是，小沙弥们，私下里就把丁义珍叫方丈了。
丁义珍读硕士研究生时，就是复旦大学经管学院的学生会主席了。
作得一手锦绣文章，又有很强的组织协调能力，再加上大领导欣赏他。
四十来岁就做到副厅级，也是理所应当的。
方丈年纪不大，却满头白发。
别人有点华发就赶紧染得乌黑，但方丈却偏偏不。
他顽强地顶着一头华发，天天出入于各位满头青丝的大领导眼前。
就是一个显眼包！
也许是伏案码字多了，方丈的腰杆总是佝偻着。
虽说方丈的腰杆老是挺不直，但他说话的方式却是出奇的直来直去。
省里好多厅官，都怵这位说话向来直来直去的方丈。
在小餐厅吃早餐时，祁同伟遇到了方丈。
方丈几大口喝完玻璃杯里热牛奶，用右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然后，笑呵呵地跟祁同伟说道:“多吃点，昨晚消耗那么大。”
祁同伟脸皮有些发烫。
“方丈，哦，不，秘书长！”
“不好意思，昨晚给你添麻烦了……”
丁副秘书长似乎也没计较祁同伟叫他方丈。
只是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吃完早餐到我办公室一下。”
早餐不仅有包子馒头，还有面包牛奶，甚至还有牛肉米粉。
这些都很对祁同伟的胃口，可方丈刚才的一句话却让他失去了对美食的欲望。
方丈的办公室在小洋楼二楼。
从一楼小餐厅出来，也就二十几级台阶。
走在吱吱嘎嘎作响的木楼梯上，一想到方丈那啤酒瓶底似的镜片后那双犀利的眼神，祁同伟浑身就燥热起来了。
于是，他的脚步也变得迟缓……
口干舌燥，一股热流，正顺着祁同伟的脊梁沟往下淌。
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股清冽从他的胸口沁入心田。
如同从烈日灼心的酷夏，进到清凉如水的空调房了一样。
整个人立马沉静了许多。
祁同伟下意识地伸手一模胸口，原来这清冽来自于诡魅之眼啊！
真的没想到，这诡魅之眼还有这个功能。
小沙弥终究是要见方丈的。
祁同伟进来的时候，方丈正伏在那张宽大得可以打乒乓球的书桌前看材料。
他抬起头捋了一下耷拉到眼上的花白头发，两个指头习惯性地将眼镜往鼻梁上推了一推。
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道:“祁同伟，你昨晚梦游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
祁同伟那敢实话实说。
就含含糊糊:“方丈，哦，不，秘书长，我……”
丁义珍居然笑了。
“如果你觉得叫我方丈顺口，那就叫吧！”
就在祁同伟尴尬得满头冷汗的时候，胸口的诡魅之眼再一次释放出丝丝冷静。
它似乎在提醒祁同伟:“不必担心，方丈也是人！”
祁同伟悄悄地深呼了一口气！
然后，说道:“秘书长，我是第一进写作班子，压力确实挺大。”
方丈把身子往后靠了靠，那张有些年头了的黑色皮转椅，立马发出了嘎吱嘎吱的抗议声音。
按照陈岩石的说法，这个办公室五十多年前，应该就是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分所所长办公的地方。
祁同伟一个愣神！
仿佛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方丈，而是一位金发碧眼高鼻梁的鬼佬……
这时，方丈又说道：“咱们这次集中工作的主要任务，是草拟政府工作报告。”
“这可不是你们常务办的那些一般的会议通知纪要，是大材料。”
“我知道，这对于你一个刚到机关工作没多久的人来说，确实压力不小。”
祁同伟点头连说：“是的，是的。”
方丈接着说道：“那几个沙弥，都是集中工作的老鸟了。”
“他们都把相对容易写的部分抢走了。”
“剩下国有企业改革这部分，确实是块硬骨头。”
三十多年后，咱们回过头看当年的国有企业改革。
有啥难的，不就是关停并转租买吗？
但1992年时可不这样的。
那时候国企改革没有经验可以借鉴，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没关系，反正我是第一次写政府工作报告。”
“写好了，我算是打响了第一炮。”
“写不好，不是还有你秘书长给我兜底的吗！”
这句话刚一说出口，祁同伟就后悔得想扇自己的嘴巴。
这像是一个小沙弥说的话吗？
新来的小和尚，在方丈面前只有唯命是从的份儿呀！
祁同伟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那诡魅之眼似乎在胸口调皮地扭动了一下。
方丈惊讶地看着祁同伟:“嗯，嗯，有想法就好。”
“其实，我把这部分交给你来起草，也不是没有一点考虑……”
方丈抬起头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祁同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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