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形比我高半头,恰似一座巍峨的小山横亘在身旁,那宽阔壮硕的身躯,好似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黑洞,别说是我这副瘦弱身板,即便是再塞进一个胀满的米袋子,都显得绰绰有余。方才她又暴跳如雷,我哪敢正面交锋,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心里这般想着,便暗自嘀咕,你就在家尽情撒气吧,我出去躲躲风头。虽说她平日里言语犀利、脾气火爆,但我心里明镜似的,若是我迟迟不归,她必定会心急如焚,保不准又会像上次那般,满大街地四处寻觅,而后软磨硬泡地求我回家。要不是女儿还在邻居家,我可没这么轻易就想着折返。?
正当我在街头失魂落魄地晃悠时,一股勾人魂魄的香味,仿若一只无形却有力的大手,冷不丁地将我死死拽住——没错,是杀猪菜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刹那间,我原本混沌黯淡的眼神瞬间熠熠生辉,目光如同一束束锐利的探照灯光,急切地在周遭来回扫视。顺着香味的方向望去,只见右侧一户人家灯火辉煌,屋内七八个人围坐在桌旁,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我一眼便瞧出,这家人正在热热闹闹地杀年猪请客呢。一想到那肥嫩多汁、入口即化的年猪肉,还有那香气四溢、让人闻之欲醉的杀猪菜,我的口水瞬间不受控制,差点“飞流直下三千尺”。?
定睛一瞧,我认出这户人家姓秦,男主人是位老师,高中那会儿,他曾是我的学长。他学习成绩出类拔萃,当年还曾与我争抢女朋友,为此我们大吵了一架,他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甚至妄图用他那庞大的身躯将我这弱小之躯碾压,时至今日,回想起那一幕,我心中的恨意依旧如熊熊烈火般燃烧,难以平息。?
学长的老婆是个全职家庭主妇,这头猪想必是她精心饲养,妥妥的正宗笨猪肉,光是想想那醇厚浓郁的肉香,就足以让人馋得直咽口水。我心里暗自盘算,肉会藏在何处呢?屋内人多眼杂,可能性不大,大概率是在仓房里!?
恰在此时,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抗议声,这声响仿佛是点燃火药桶的致命导火索,刹那间,将我心底潜藏已久的欲望彻底引爆。我的脑海中,女儿那可爱稚嫩、满含期待的小脸瞬间浮现,又忆起前几日,女儿生病,小脸苍白如纸,医生再三叮嘱要补充营养。再瞅瞅家中,冷冷清清,除了几包干瘪的泡面,几乎一无所有。而老婆,每日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不辞辛劳,却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倘若能弄些肉回去,这个年兴许就能过得有滋有味,女儿能吃上心心念念的肉,身体也能尽快好起来,老婆也能消消气。再者,一想到当年学长抢走女朋友的屈辱过往,我的心中便好似有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烧得我浑身燥热、恨意难平。?
我咬了咬牙,蹑手蹑脚地躲到了木栅栏(当地人称板樟子)后头。木栅栏上悬挂着的冰棱,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烁着寒彻骨髓的冷光,上面原本醒目的防火标语,早已被风雪侵蚀得模糊不清,几乎难以辨别字迹。?
我透过栅栏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内窥探,果不其然,仓房的案子上摆放着大半只猪的肉,有前槽、腰盘、猪后腿,每一块都足有三四十斤重,而且还是本地优良品种的黑猪肉,小时候妈妈也曾养过,那浓郁醇厚的肉香,至今仍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让人难以忘怀。猪头就安静地躺在一旁。要是我能扛走一块肉,再顺手把猪头也带走,过年便有肉可吃,二月二还能美滋滋地吃上香喷喷的猪头肉。?
刚冒出这个念头,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可是偷啊!一旦被发现,可如何是好?我的心瞬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仿佛要冲破胸膛,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沉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喉咙,几近窒息。?
然而,一想到家中窘迫不堪的困境,女儿那满含期待的眼神,以及对学长积压多年的深仇大恨,我很快便说服了自己:被抓到算我倒霉,抓不到那便是我运气好,还能顺便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我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了那只罪恶之手……?
我警觉地环顾四周,此时夜幕早已深沉如墨,街巷空荡寂寥,不见半个人影。我双手如同两把铁钳,死死扳住木栅栏横条,拼尽全力用力摇晃,那些扎根在厚实积雪中的木条,不堪重负,发出如老旧木门开合时“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惊悚。一番艰难折腾后,一大块木条终于被撬下来。就在我准备再接再厉,撬下另一块时,屋内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我的心猛地一紧,瞬间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挣脱束缚,冲出来一般。过了许久,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才长舒一口气,再次发力,又撬下一块,缝隙刚好能容我侧身钻进去。?
我一眼便相中那块最大的猪后腿,双手刚要用力提起,突然,附近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狗叫声,且声音越来越近。我的手瞬间停在半空中,额头上冷汗直冒,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犹豫。那狗叫声仿若一把把重锤,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敲击着我的心脏。我本能地想放弃,转身逃离,但一想到家中女儿期待的眼神和老婆的声声埋怨,又咬了咬牙,紧紧握住了猪后腿。在狗叫声稍有减弱的瞬间,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提起猪后腿,又顺手拎起猪头,钻出了木栅栏。?
我缩肩弓背,扛着肉、拎着猪头,特意选了一条偏僻小道,匆匆往家赶。一路上,我的脚步慌乱急促,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心中始终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我心里明白,那户人家迟早会发现肉被偷,说不定还会立马报警。一想到这些,我的脚步愈发匆忙,只想尽快回到家中,寻得一丝短暂的安宁。途中,唯有一条野狗在远处的街角徘徊,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为这寂静的夜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老婆看着桌上的肉,眼神瞬间凝滞,随即缓缓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肉是从哪儿来的?”?
“咱俩结婚前,大舅家老弟借我钱,如今用肉抵债!”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很快,她嘴角微微上扬,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才像个爷们儿”。?
没过多久,浓郁的肉香便迅速弥漫开来,充盈着整个屋子。看着老婆吃得满嘴流油,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情,我心底竟涌起一丝久违的满足感,仿佛在这一瞬间,找回了些许生活的意义。我夹起一块肉,就着酒,狼吞虎咽地大快朵颐起来,那一刻,仿佛生活中所有的烦恼、病痛与不如意,都在这香气四溢的氛围中烟消云散。我兴致勃勃地用筷子沾了点酒,轻轻点在女儿嘴上,她稚嫩的小脸皱了皱,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这一笑,恰似春日里最温暖明媚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我心中长久以来积压的阴霾,我一仰头,将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一个饱嗝上来,我隐约嗅到一股腐败的味道。这味道,就如同我内心深处那根深蒂固的罪恶感,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难以驱散。?
屋内暖烘烘的,肉香与酒香相互交融,似乎真的将生活的困苦都逼到了墙角。自那以后,我愈发觉得酒这东西确实有几分奇妙之处,也愈发认定老婆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女人。不过,我心里始终对她怀着一份深深的感激,在那些艰难困苦的日子里,她始终不离不弃,陪伴在我身旁。可我浑然不知,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夜晚,正悄然孕育着一场足以彻底改写我人生轨迹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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