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魏仲海，乐园项目的招商经理，死者是我老板，我们今天是来谈项目合作的。
老板想拉拢慕白集团的投资，我呢，主要负责招商项目，所以今天就把准股东和未来的招商伙伴TR约到一起，工作一谈完，下午就顺老板的意思，请大家来乐园玩一玩。
关于包场嘛，我都是按照董老板的吩咐，为了大家的游玩体验，早就交代工作人员清场了，我真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我真是…想想都后怕。”
程灵舟没由来地念了句：
“这凶手还挺有良心的，先清场，再杀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大概什么时候来玩摩天轮的？上去前有发觉周围有什么异常吗？”
程灵舟忽略了他的反问，继续盘问。
“六点多到的这里，也没什么异常吧？上去前那会儿，我本想请陈总一同坐来着，结果被拒绝了，好像是我老板今天得罪他了，所以最后我就等老板和客人们都上去了才上的。”
“那你怎么不直接和董老板同坐一个包厢呢？”
魏仲海不情不愿道：“…我们老板他，喜欢抽雪茄，我不喜欢那味道，这个他是知道的，所以他也不会要求我必须陪他。这事同事们都知道，也没说过啥。”
“这么说，你是最清楚死者今天行程的了？”
“对啊，”魏仲海毫不犹豫，“别说今天，老板每天的行程我都晓得，又不是什么机密，这…不奇怪吧？”
“别激动，我只是例行确认而已。案发时你在摩天轮3号包厢里，大概是在摩天轮中轴线的右上四十五度左右，离董老板的12号最远，你又算是内部员工，所以知晓乐园的安保系统如何运行，也不奇怪，对吧？”
“警察同志，就算我是员工，但我一个平时陪着老板拉投资搞招商的人，又不是乐园的工作人员，改器械装置这事我哪里懂得？哎呀真要人老命了！这一炸，我们在场的没死也吓走半条命，万一我没逃出去…真是老天保佑！”
他痛心疾首地啰嗦，程灵舟正欲结束这对话，忽又想到，“哎，你刚说你们老板得罪了谁？为什么得罪？”
——
“我李君昂，代表TR来谈商铺合作的，我完全不知道老董……董老板今天什么安排，来到乐园就是一被牵着鼻子走的工具人，哦，我同事小白也是，我们啥也不知道。”
程灵舟顺着他的目光，瞅了眼那还蜷缩在救护车后的女生，原来他的助理竟然不是刚刚那个人？
“你之前和董老板认识？”
“他是我的渠道，前期有交涉，不过我主要是和魏经理对接的，今天之前有见过几面，不熟。”
“那今天的合作谈成了吗？”
“本来是稳的啊，但这还没签合同，人就没了！”
想到这，李君昂突然一脸到嘴的鸭子飞了的样子，满脸不悦。
“那你跟其他人认识吗？刚刚那个劝你冷静的女生，你们是情侣？”
“呃…算是吧，刚刚是的嘿嘿。”
他突然又老脸一红，“其他人嘛，小白是我同事，陈翊……陈总是我们TR的投资方，就甲方，所以就是三方各有牵扯，今天就凑一起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嘛。”
见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脸长得也不赖，就是性子有点没心没肺。
“那你们这甲乙方的关系还挺模范的，齐头并进啊？”
“一般一般，各取所需。”
程灵舟挑了挑眉，示意他吐完，
“…陈翊是我大学同学，我们私下关系也不错，行了吧？”
“上车前你有留意到什么异常吗？”
“上车前…我一直等候差遣，也没注意什么，我反正早就跟陈翊说了，晚上摩天轮要跟简璐一起坐，哦哦异常的话……董天戈色心大发算吗？”
李君昂讲了一下上车前他看到的那三人的事。
程灵舟一挑眉毛——“那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你与你的好朋友兼甲方，互相心仪上了对方的助理？”
“哎对对对你真是……不对！”李君昂赶紧改口，“陈翊那是纯粹人好！”
程灵舟撇了撇嘴，满脸写着：信你个鬼。
——
另一边的肖越刚盘问完简璐，现在轮到了陈翊。
“一周前约好来跟董天戈谈投资，乐园项目的负责人跟我助理简璐确认的时间和流程。
案发时我们的包厢离出事的包厢最近，我们的包厢又在最高处，所以被困了很久。
今天是我第一次见董天戈，私下与他没有交集。
魏经理今天之前不认识，上车前他想找我同坐聊合作的事，但我拒绝了。”
不愧是慕白的总裁，这一套回答堪称模板级，言简意赅，应该让其他人学学，省得都跟挤牙膏似的。
但肖越震惊之余，还是发现了一个突破点——
“你后来选择和李君昂的助理同坐了，你跟她很熟嘛？干嘛不跟自己助理坐一起？”
陈翊先是抬眼看了肖越一眼，沉默了几秒，张口解释：
“因为李君昂是简璐的男朋友。”
“仅此而已？”他半信半疑地瞟了眼女孩身上披着的西装。
陈翊只好也说了上车前的插曲，关于董天戈的咸猪手，以及他的及时解围。
“这么说来，你还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
陈翊显然并不认同这话，煞有介事地瞟了眼不远处的白音，语气冷淡地警告面前人：
“肖警官，这话最好不要让她听到，不然待会儿您的盘问可能很难进行。”
肖越入警还没多久，原本就被程灵舟诟病讲话没轻没重，也没什么威慑力，这上来就被当事人给教育了，心里一万个不甘心。
他默默地走到那个女孩前，简短开场：
“请问姓名？”
她仿佛没听见般，依旧有些哆嗦，眼神也没什么光彩，原本就白皙的肤色上，显得脸更加煞白。
这反应还真被陈翊说中了。
还好程灵舟走了过来，与肖越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她蜷缩着坐在那，显然受了不小惊吓，看她和自己妹妹差不多年纪，为了令其卸下防备，程灵舟俯下身来，收了些严厉——
“你还好吗？要不要再帮你拿一个毯子来？”
她机械地摇摇头。
注意到她膝盖上有两块淤紫，大概是刚刚在摩天轮上的时候，不小心磕碰到的，已经上过一层药了。
此刻的女孩，表现得像应激一般，可都这么害怕了，眼神里却不像有什么惊恐迹象，仿佛只是……表现得很害怕？
程灵舟瞥到她胸前挂的工牌，讶异之余，又想了个好开场——
“你就是白音？”
想到妹妹近几周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名字，以及TR的铺天盖地的新闻，而如今两者，居然巧合地重叠在了眼前这人的身上。
“我叫程灵舟，有个妹妹叫程灵溪。”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她满身防备的状态，此刻终于开解一二。
“…你是灵溪的哥哥？”
她抿了下嘴唇，勉强笑了一下，
“早听说她哥哥是警察，没想到这么巧。”
程灵舟瞥了一眼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陈翊，若有所指地接着白音的话——
“既然认了亲，那就说说吧？二位。”
程灵舟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颓然叉起了腰杆，眼神若有所指地游走在两人之间。
“你这么害怕，是不是之前就知道了什么？”
***
六点四十分，爆炸发生。
车厢急剧猛烈晃动，眼前一阵眩晕，厢身也开始不受控地朝一方倾斜，在最顶点相视而坐的二人，忽得相撞——
白音瞬间撞进了陈翊的手肘，他将人揽进怀里，下意识用手护住她的头，在这样千钧一发、又不明所以的情形之下，他最初嗅到的是她的发香……
但很快，他感到白音的呼吸和身躯都在颤栗，鼻息间还夹杂了些疼痛难忍的喘息——包厢倾斜的瞬间，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她的双腿毫无防备地磕在了对面的椅座上！
摩天轮因车厢爆炸，而强行暂停了下来。
惊魂甫定后，待包厢恢复正常，白音再度坐回原位，手心摩挲着膝盖的皮肤，疼痛难忍，可此时也只能先忍着。
陈翊立刻回头，朝下方一望，一节包厢的熊熊大火令他心中暗生怖意——厢里的人肯定活不了了，可他看不出那个包厢具体是谁……
“是爆炸吗？”白音心有余悸地开口。
“应该是。”
滴滴滴滴滴滴……
消息提醒如死机了般回荡在密闭空间里，陈翊赶紧查看，一颗心悬回了一半——看来不是李君昂那小子。
“陈翊！”
“哥们说话！”
“你没事吧？!”
“你tm要是活着就别装死啊！”
趁这会儿有信号，他立刻回拨过去——
“我们现在没事，你们呢？在哪个位置？”
“卧槽！火星子直接打到我们包厢顶上，把我和小璐吓个半死！我们马上就要下车了，结果来这出？这在搞什么飞机！”
“现在不是贫嘴的时候Leon，火势还在蔓延，也不清楚爆炸原因，一个厢爆炸，难保其他的会不会继续，你们好好呆在包厢里别乱碰任何东西。”
“…这不是事故吗？怎么被你一说这么吓人！”
“从我这个角度，看不清你和董天戈他们的具体方位，但你们两组都是在我之前的，如果你没问题，那么出事的就只能是董天戈的包厢了。”
“老董？你是说，董天戈他难道已经……”
“很有可能已经出事了，魏仲海还不清楚。你的包厢是最前面的，董天戈是在你之后独自一个人进的包厢，而我跟他的包厢，大概只差了四个。”
“五个。”白音插嘴纠正，“你递给我衣服那会儿，正好过了一个。”
陈翊抬眼，面露疑色。
“小璐已经在报警了，先保命要紧……”
后面的话断断续续，摩天轮又发生了爆炸，他们还在半空，信号受到干扰，既然李君昂他们已经在下方了，就让他们报警吧。
挂了电话，陈翊凝重地望着下方那团火焰，堕入沉思。
“照你刚刚的推断，董…董天戈现在，已经死了？”
白音的声音微微发怵，一个刚刚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一瞬间说没就没了，想想都后怕。
“有可能。不过目前看来，我们还是安全的。”
“难道是他的包厢里装了炸弹？”
“还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引起的爆炸，希望…只是那一个包厢有问题。”
“那岂不是有人蓄意为之？可这样的手段实在是残忍了，简直就是在挑衅。”
这话令陈翊感到不妙，转念一想，如果那人并不是冲着董天戈来的呢？
董天戈的包厢原本是自己要坐的，如果那会儿没有白音的事，他和魏仲海就要上去了，可偏偏发生了那档子事，他去解了围，董天戈便坐上了他和魏仲海的包厢，而自己则和白音同坐进了后面的。
不对，那魏仲海和董天戈怎么没有坐在一起？
难道，董天戈成了自己的替死鬼？
可魏仲海那会儿本来要拉着自己一起坐的，难道他也不知情？
“你有注意到魏仲海在哪吗？他有没有上摩天轮？”陈翊忽然问。
白音环顾下方周遭，他们这个位置是最高点，视野应该是最完整的。
“他好像是在我们后面上来的，不过具体在哪个包厢看不太清楚，太暗了。你是觉得魏仲海有问题？”
“嗯。”
“可他有问题，那岂不是哪种猜想，都说不通？”
陈翊恍然大悟，意外对上白音惊觉的双眸，显然，二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如果是冲你，慕白的总裁，那他刚刚为什么要拉着你一起坐？如果他要加害董天戈，那按现在的情形看，不就是昭告所有人，他就是凶手吗？他刻意没有和董老板坐在一起，反而最后一个上车，还坐在最远的方位，他会这么蠢吗？”
蠢吗？
有的时候，“蠢”就是对手法最大的掩饰。
陈翊忍不住庆幸，“幸好你刚刚没有和董天戈同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此话一出，白音的脸色反倒是彻底绷不住了，瞬间铁青，身体也开始打颤，两只手不停摩挲在膝盖磕碰处，呼吸急促，眉心紧扣…
“阿音，你还好吗？”
陈翊看她状态不太对，用手掌扶上了她的肩膀。
可她仿佛忽然被噩梦魇住了，念念有词：“或许是我。”
“是你？”
白音抬起脸，想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可能——
“如果这是一场针对我的预谋呢？”
电光火石间，陈翊也明白了什么——“不，这场预谋是针对你我的，而董天戈…只是顺带而已。”
陆地上传来了救护车、消防车的鸣笛，消防员陆续赶到，扑灭了着火的几个包厢后，铺设好救援绳索，依次救助困在包厢里的人，他们的方位已经被锁定。
这度日如年的时刻，马上就要过去了。
不消几分，包厢的门被消防员撬开，裹挟着大自然与火药味的风瞬间灌入了包厢，两人依次获救，心事重重，没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