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污渍不太像是食物残留，倒像是颜料，你今天有去过类似的地方吗？”
宋知袅摇头。
“那穿上这件礼服之前，有仔细检查过吗？是谁给你的啊？”
“礼服是南风姐送我的，今天一来她就陪我换上了，没有经过别人的手，所以她才会笃定，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泼洒上的……”
俞南风对这个宋家女儿还真是上心，这衣服的料子一摸就知价值不菲。
按照她们二人的说法，被染上颜料的时间应该在午餐时刻，到下午场开始的这两到三个小时之间。
如果二人只在餐厅这种场合活动，那势必会被认为是食物的残渣，而没什么绘画基础，又不会仔细研究这污渍的话，的确猜不到会是颜料。
这个痕迹越看越奇怪——边缘利落，像是顺带附着上的印记，而更大块的污渍，是在哪呢？
俞南风手里拿着一次性纸杯赶回来，里面灌满了牛奶，
“这些够吗？”
“够了够了。”
程灵溪不急不躁地蘸取牛奶，帮宋知袅继续处理裙子，一两分钟后，颜料的污渍果然淡了，再拿吹风机一吹，几乎看不出什么了，至少登台肯定不会有问题。
宋知袅笑着感谢，“麻烦你啦，学妹！”
俞南风更是长舒一口气：
“幸好碰上了你灵溪，你可真是个鬼机灵！”
“这算什么？小事一桩！”
程灵溪咧嘴一笑，旁敲侧击地假装邀功——
“能帮上二位学姐的忙也是不容易，以后有什么好事，记得想着我这个学妹啊？”
俞南风揶揄——
“瞧瞧这心思啊？你自己说说，你南风姐帮衬你的还少吗？现在去了晟莘律所感觉如何啊？”
“适应得挺好的，还要多谢南风姐当初为我引荐。”
“有跟着前辈们接案子吗？或者……有你可以独立接手的小案子吗？”
俞南风若有所指的神色，让怀有二意的程灵溪暗自哆嗦了一下——
“当然有！上周我还帮廖曼姐处理好了一起民事纠纷的案子，不过都是些家长里短的，没什么压力，我就负责查阅卷宗、整理材料……”
三人相继走出了洗手间。
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程灵溪难免在意——这不是蒋椿吗？
她看上去动作局促，不时低头看手机，慌慌张张的…
这会儿两点五十分，刚结束了一场节目，她怎么这副模样跑出来？
程灵溪顺势扯了个理由，与俞南风她们分别，又立刻朝着蒋椿刚离开的方向跟过去——她又去了甜品区。
下午茶时间的甜品区，人流比中午大多了。
一进去视线就被打乱，哪里看得到什么蒋椿？
程灵溪不禁扼腕：我要是当间谍，指定被钉在耻辱柱上。
露天场地的甜品区，今天的装潢是欧式轻复古风，中午居然没注意，花团锦簇的沙发休息区域，居然还有人写生……
这些采风写生的，都是丰海大学的美术学院在校生，今天来参加音乐会，顺便也来室内采风，尽管这内景不大就是了。
难道宋知袅的裙子，就是在这里被弄上了污渍？
她未消多想，刚刚凑近了一些，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次抓住了她的注意——
“阿音，你怎么在这？”
而白音此刻脸上的诧异表情，跟她没什么差别。
“…灵溪？你怎么也出来了？”
也？程灵溪下意识就问——
“你也看到了蒋椿吗？”
可这名字一出，白音忽然警觉：“蒋椿在这？”
“我刚刚好像看到她朝这来了，但这会儿又不见了，她…没怎样你吧？”
或许这些事过于杂碎，迷茫之余的白音，只好摇头表示：“放心，没什么大事，我就是……出来透个气而已，没怎么留意别的，下一场演出要开始了，要不…我们回会场吧？”
这一切似乎都云里雾里，程灵溪难以辨出个所以然，便只好应了她。
“行，那等结束后，我们丽行大厅不见不散！”
程灵溪笑着挽起了她的胳膊，一起穿过人群，离开甜品区，回到音乐会场，两人再度分开——程灵溪坐回了那个偏僻的角落，而白音也坐回了邓微身后，而她前排蒋椿的位置，此时还是空空如也。
***
三点半，宋知袅正式登台，台下的掌声如雷贯耳，响彻大厅。
陈翊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他昨天晚上倒是休息得很好，丰海大学的音乐会他没有什么兴趣，可俞南风硬是拉着自己来，其实就是为了给宋知袅捧场。
他早看明白俞南风这层意思，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俞南风这表姐对自己可是耿耿于怀，知道陈菁云这耳边风吹不进，干脆就亲自上阵，生拉硬拽也要让这俩人有点交集。
要不是想打探宋家的虚实，依陈翊这个性，怎么都不会因这种事而妥协的。
堂堂慕白的总裁，大周末陪两个老姐妹在酒店开音乐茶话会，他这总裁当得还真有烟火气。
看着台上的宋知袅行云流水般的演奏，他更加确信那天在自家琴房里，她弹得的确是有失偏颇了。
一袭乳白色的长裙，将宋知袅的身形衬得玲珑典雅，仿佛一只跃跃欲试的天鹅，再搭配上手臂与指尖的来回交错，更显得出尘绝艳。
台下的适龄男同胞们无不对她赞誉有加，而她在台上的惊鸿一瞥，更是恨不得让台下一眼万年。
“啧啧你看看这袅袅，都毕业这么些年了，现在还有这么多人盯着，连在校生都不放过。”
俞南风瞥了一眼观众席上若干丰大男校友，感到没出息的咂咂嘴，眼神转到陈翊这边，想看看她这表弟现在是什么眼神。
结果这人居然煞风景地打了个哈欠？
“哎哎，有没有好好看表演？”
“听着呢。”
“光听有什么意思，现场演奏，懂不懂什么是视听盛宴？”
微弱的光影内，俞南风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剜了他一眼，陈翊假意将身形坐正，面容平静地盯着台上，但眼神也跟着游离起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斜后方的TR观众席间……
离得很远，远到他在这样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庞。
她还在吗？
那会儿在餐厅里看到她一副倦怠的模样，还要全身防备地应付如自己这般的“突发状况”，他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他这一天这度秒如年的处境，和她差点遭遇他们时的感受，可能也大差不差。
收回目光不久后，手机屏幕浅浅亮起，来人的消息令他的心思蓦然收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知袅现在弹的曲子，是李斯特的那首耳熟能详的《钟》。
指尖若粒粒珍珠，干脆敲落在琴键上，带来阵阵坚定却催促般的时间之音，最终，一曲落地，全场哗然。
四点整，音乐会终于落入尾声。
主持人上台落幕，表演者相继谢幕。
全场的灯光忽亮如白昼，晃得陈翊些许眩然，身边的俞南风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台上，拉起了宋知袅的手，陪着她与众人谢幕，合照……
俞南风在台上不停给陈翊使眼色，示意他也上来一起。
陈翊哪受得了这种热闹，无奈摆摆手，但被俞南风可劲瞪了几眼，最后只能上去简单配合了会儿，期间被其他的一些业内人士认出来，又拉着他寒暄左右……
又耽误了二十几分钟过去。
得知俞南风终于要陪宋知袅去后台换装，他如释重负，指了指会场外，“那我在外面等你们”。
音乐会虽结束，但场内场外依旧一片熙攘，耳边嗡嗡作响。
陈翊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这种喧嚣浮于表面，实则空洞怅然。
他拖着步子，刚涌出人群，一个横冲直撞的身影，忽然就撞到眼前，满脸焦灼地，近乎质问——
“陈总！你看到阿音了吗？”
之前虽是他安排程灵溪查鑫荣，但实际上，二人从没有真正对接过。
没想到第一次对线，她竟问的这个问题。
陈翊警觉：“她怎么了？”
“她不见了！我们约好音乐会结束在场外见面，但她现在不回我消息，打电话也不接，我和她上司邓微已经找她很久了……”
程灵溪颤颤巍巍地握着手机，抖动着屏幕亮给陈翊看——
白音最后一次回她消息还是下午场开始之前，而这会儿，是差不多四点四十分。
“下午三点我还在甜品区见过她，可一起回了会场后，她就没回过我消息，场内外都找遍了都没有看到她！”
邓微这时候突然闯过来，也是一副愁容，“怎么样？你找到她们了吗？”
“没有。”
“这两个人去哪了，音乐会都结束这么久了！”
陈翊再度锁眉：“另一个人是谁？”
“我的助理蒋椿，她下午三点还没到就不见了！也一直都没联系到。”
话及此，陈翊忽快步走向铂金专属电梯，同时拨了一个电话——
“谢凌，房卡你给她了吗？”
而在场的邓微和程灵溪面面相觑了一秒，不明所以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陈翊挂断了电话，眉眼间的焦灼渐渐爬升。
他愣怔地盯着与白音的聊天框——最后的对话时间，还停留在一个小时前……
电梯里，程灵溪弱弱地补问道：“…什么房卡？您是知道些什么吗？”
陈翊没有回答，气氛莫名又冷又尴尬。
电梯门一开，一行人就冲去了1201房间，而谢凌已经等在了房间门口。
见到飞奔而来的几个身影，有些惊慌失措：“陈总抱歉，我刚还在会上……”
“她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刚问了客房部，说是四点前用了房卡。”
听罢，他果断打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全景式落地窗，乳白色的窗帘虚掩着，能看到些许天蓝色泳池的景致，依旧是每天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耳边传来阵阵哗哗作响的水声……
“浴室！”
嘭得一声，浴室的门被重重推开。
眼前的景致让所有人哑然——
冷白色的浴缸里，水龙头还在无情地吐着水柱，水流汩汩地漫溢出来，满地潮湿……
浴缸里，女孩的脸被完全吞没，煞白无比，乌黑的长发如水草般放肆蔓延，像极了奄奄一息的躺在水泽里的奥菲莉亚……
“阿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