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少年沈默记忆里对这个贫苦妇人的依恋和绝望瞬间爆发,林风用尽全力才压住喉咙里这声惊呼,但他身体的反应更快了一步——在周氏扑向王癞子时就本能地矮身移动到了那个盛雨的破碗旁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抠住了碗沿冰冷锋利的豁口。
王癞子狞笑着重新转向床上痛苦挣扎的沈石,右手已经麻利地抽出腰间的硬木短棍,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灯光下棍头的棱角反射出瘆人的暗光。他脸上的横肉跳动着,显出极度的凶残和一股莫名的兴奋。“沈石头,你这条腿也留不住了!断了它,正好拖去城隍庙前讨饭还我叔的账!”
棍影携着风,呼啸着朝沈石唯一完好的右腿膝盖狠狠砸下!目标明确,力道凶狠,就是要彻底废掉这个最后的劳动力!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那裹挟着恶风砸落的棍影、床上父亲抽搐绝望的脸、墙角母亲头上洇开的暗红血迹……这一切像慢镜头般烙印在沈默/林风眼底最深处的冰湖。没有任何指令,没有任何思考余地,纯粹的战场肌肉记忆和千锤百炼的生死搏杀经验如同最精密的机械链条,瞬间驱动这具刚刚融合还异常孱弱的少年躯体。就在棍梢即将触及沈石右腿裤管的刹那——
沈默动了!
不是闪避,而是矮身前扑!动作简洁迅猛到极致,像一头扑向猎物的幼豹。双腿瞬间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蹬地的泥水无声溅开,整个身体化为一道模糊的灰影。左手五指在湿滑的泥地上猛地一撑借力,重心转换快到无法用视线捕捉。右臂带着一种冷酷的精准,如同毒蛇出洞,穿过王癞子砸棍扬臂的瞬间空档,闪电般擒向对方持棍右手的手腕关节!
他的手法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拇指与食指的刁钻角度狠狠切入手腕内侧筋腱结合部,整个手掌的指骨关节如同钢钳向内一挫一扭!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节错位声伴随着惊雷般的惨嚎几乎同时炸响在小小的茅屋里!
“嗷——我的手!!!”王癞子那张前一秒还布满残忍横肉的脸瞬间扭曲得不成人形,眼珠暴突,嘴巴夸张地咧开,涎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往下淌。剧痛让他的身体像被抽了骨头的虾米般猛地弓起,腰间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湿冷的泥地上。他本能地用左手死死抓住被扭脱了臼的右腕,那手腕以一种怪异的、不可能的角度软软垂着。
快!太快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直到王癞子那声非人的惨嚎响起,他身后那两个还在发愣的混混才陡然反应过来!
“娘咧!”
“癞子哥!”
两人嘴里不干不净地叫着,下意识就想扑上来。
就在他们脚步启动的瞬间,沈默已经完成了下一个动作!在拧脱王癞子手腕的同时,他握在左手里的那块带着锋利豁口的破陶片,已经如同毒蛇的獠牙,悄无声息又迅疾如电地向上递出!冰冷的、带着泥土腥气的陶片边缘,精准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意味,死死抵在了王癞子因为剧痛和愤怒而暴胀起青筋的咽喉皮肤上!
刺骨的凉意和粗糙的锋利感让王癞子的惨叫戛然而止,像被猛地掐断了脖子。
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沈默那张属于十四岁少年、尚未完全褪去稚嫩的脸,此刻却凝固着一种令王癞子从未见过的神情。那不是村野少年的鲁莽狠厉,而是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冰冷。少年单薄的身体站得笔直,因刚才剧烈的爆发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但那只握着致命陶片的手却稳如磐石。雨水沿着他漆黑锋锐的眉梢滑落,滴进那双深不见底的幽暗眼眸里,激不起半点涟漪。
整个茅屋死寂一片,只有外面愈加凄厉的风雨声在咆哮,还有沈石惊魂未定的粗重喘息。周氏瘫在墙角泥泞里,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再动一下,”少年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因为刚才的爆发而微微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金截铁的寒意,穿透风雨,清晰地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像是冰冷的凿子敲在骨头上,“我就把你脖子划开。”
他说话时,陶片微微向前送了微乎其微的一点,粗糙的豁口边缘瞬间在王癞子脆弱的颈部皮肤上压出一道细细的白痕。
王癞子身体剧震,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脸上所有的凶悍嚣张瞬间褪尽,只剩下死鱼般的灰白。他能感觉到那陶片边缘几乎要割破皮肤的锋锐,更要命的是眼前少年那双眼睛——没有孩童的愤怒,只有一种他曾在一个被打死在他叔赌坊里的亡命徒眼底才见过的、漠视生死的冰寒。那不是虚张声势!他只要一动,这看起来穷疯了的小崽子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切开他的喉咙!
“别……别……沈……沈家小兄弟……”王癞子扭曲着脸,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只剩眼珠因恐惧疯狂转动着。那两个混混被沈默眼神一扫,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迈出去的脚也死死钉在了原地,大气不敢喘。
沈默的目光刀子一般在他们三人脸上剐过,最终牢牢钉在王癞子那双因极度恐惧而瞳孔收缩的眼睛里,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
“今日,留下借据,我放你走。”
他顿了顿,握着陶片的手没有丝毫晃动,仿佛抵着的那截脖子和他手里这烂陶片一样没有生命。
“……要么,”他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却让王癞子瞬间感到裤裆里一阵湿热蔓延开,“就留下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