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走到房间角落，那里有一个废弃的小煤炉，炉膛里还有一些没有烧尽的锅底灰。
他用手指沾了一些锅底灰，又从桌上的一个旧墨水瓶里，用小木棍蘸了一点点快要干涸的墨水，将两者混合在一起，在手心简单地调和了一下。
然后，他对着一面挂在墙上，镜面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的小破镜子，开始在自己的脸上涂抹起来。
他的动作非常熟练，仿佛做过千百遍一样。
这是“千面狐”黎叔赖以成名的易容术中最基础的部分——通过简单的化妆和道具，改变自身的气质和外貌特征，从而达到伪装的目的。
他将自己的肤色涂抹得更加暗沉和粗糙，又在眼角和额头添了几道深深的皱纹，让原本就略显苍老的面容，更增添了几分风霜之色。
他又将那顶旧草帽戴在头上，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最后，他换上了那套破旧的唐装，又从墙角拿起一根积满灰尘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竹扁担，以及两个破旧的竹筐。
一番乔装打扮下来，镜子里的黎叔，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个虽然苍老但眼神中却透着精明和威严的隐世高人，那么现在的他，则完全变成了一个在九龙城寨里随处可见的，以收买旧货、捡拾破烂为生的，潦倒落魄的孤寡老头。
他的腰背佝偻了许多，眼神也变得有些浑浊和呆滞，脸上带着一种饱经生活磨难的麻木和卑微。
就连他走路的姿态，也刻意模仿着那些常年挑担，被生活压弯了腰的老人，脚步蹒跚，略显迟缓。
黎叔对着镜子，仔细地审视着自己的新形象，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种程度的伪装，虽然算不上多么高明，但在九龙城寨这种鱼龙混杂，人人自危的环境下，已经足以让他不引人注目地混迹其中了。
他决定，就以此身份，在城寨内初步收集情报，了解各方势力的具体分布情况，以及观察一下其他穿越者的动向。
尤其是那个“龙城太子”陈胜，他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附近，黎叔正好可以近距离地观察一下他的行事风格和真实实力。
打定主意后，黎叔挑起那副空空如也的竹扁担，带上房门，再次走下了楼梯。
楼下杂货铺里的四眼明，看到黎叔这副打扮，先是吓了一跳，差点没认出来。
当他看清楚是黎叔之后，脸上立刻露出了既惊讶又困惑的表情。
“黎……黎叔？您这是……”
黎叔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用一种略显沙哑和疲惫的声音说道：“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收点旧东西，换几个小钱。”
说完，不等四眼明反应过来，便挑着扁担，慢悠悠地走出了杂货铺，汇入了外面嘈杂的人流之中。
四眼明看着黎叔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越来越觉得，这位黎叔，真是高深莫测，让人完全看不透。
黎叔化装成的收旧货老头，挑着扁担，在九龙城寨那如同迷宫一般纵横交错的巷道中，不紧不慢地穿行着。
他一边走，一边用一种有气无力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腔调，低声吆喝着：“收买烂铜烂铁……收买旧报纸旧书……收买烂衫烂裤……”
他的声音，淹没在城寨各种嘈杂的声浪之中，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偶尔有几个无所事事的烂仔，用戏谑的目光打量他几眼，见他只是个穷困潦倒的收破烂老头，便也失去了兴趣，不再理会。
这正是黎叔想要的效果。
他看似漫无目的地在巷道中游荡，实则在暗中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他观察着那些店铺的招牌，判断着它们的经营范围和生意好坏。
他观察着那些行人的衣着和神态，分辨着他们的身份和阶层。
他观察着那些在暗处聚集的烂仔，留意着他们身上的纹身和帮派标记。
他将这些观察到的信息，与脑海中“黎叔”的记忆数据库，以及交流频道里的信息，相互印证，不断地完善着自己对九龙城寨当前局势的认知。
他发现，陈胜的势力范围，主要集中在城寨的东区。
那里的街道相对整洁一些，店铺也显得更有秩序，不时能看到一些穿着统一黑色背心的精壮汉子，在街上巡逻，维持着一种表面上的平静。
而其他区域，则依旧是混乱不堪，各个小帮派、小团伙各自为政，为了争夺地盘和利益，时常发生一些小规模的冲突和械斗。
黎叔也留意到了一些疑似其他穿越者的身影。
他们有的行色匆匆，神情紧张，显然还在为生存而奔波；有的则三五成群，聚集在一些隐蔽的角落，低声商议着什么，脸上带着一丝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精明和算计。
对于这些疑似穿越者，黎叔并没有主动上前接触。
他现在还需要保持低调，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的身份。
就这样，黎叔在城寨里转悠了大半天，对这里的情况，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就在他准备找个地方歇歇脚，顺便看看能不能真的收点什么“旧货”的时候，一阵凄厉的打骂声和痛苦的求饶声，突然从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拐角后传了过来。
“打！给老子往死里打！妈的，死猴子，手脚不干净，竟敢偷到我们‘福义兴’的地盘上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大佬饶命啊！大佬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偷到啊！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放过你？下辈子吧！今天不打断你两条腿，老子就不姓王！”
……
黎叔的脚步微微一顿，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又是这种恃强凌弱，打打杀杀的场面。
在九龙城寨，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那被打之人的求饶声，却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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