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家里的人听到父亲的肌酐又高起来,又像炸了锅似的。
阿宝的姐姐问阿宝说:“你有没有拿红包给林教授?”
阿宝的父亲说:“没有,那天我叫他拿,他说不用。”
阿宝的姐姐说:“要送红包的,别人就是因为没有拿红包给医生,结果医生没有尽力治疗。”
阿宝的妹妹却对阿宝说:“不要理那么多,大哥,不要理林教授,在广城已经开了三个月的药,吃这些就好,他叫买什么都不要买。”
阿宝姐姐的丈夫总是神反应,在广城的时候见阿宝的父亲不怎么理他,学生意人油腔滑调地对阿宝的姐姐说:“你这几天老是气父亲是不是,把父亲气成这样,还说没有!”
这一次则讲起故事来,说:“爸,不要想那么多,也不用注意饮食,有好吃的尽管吃,鸡腿什么的趁人没注意拿起来就啃,没事的,我父亲也经常对我抱怨说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我对他说,你现在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可以跟年轻人比。”
他还要这样继续讲下去,阿宝说:“有出钱和没出钱心情就是不一样。”
阿宝的父亲跟着说:“当然。”
最后阿宝的父亲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让我消化一下让我消化一下。”
……
第二天阿宝的父亲让阿宝的弟弟陪他到罗主任那个医院又检查了一遍,结果肌酐只有730,少了100。
阿宝终于明白了,不同的医院检查出来的结果是不一样的,广城的医院600多,罗主任的那个医院700多,林教授的这个医院800多。
阿宝说:“跟菜市场上的秤一样,有的多一点有的少一点。”
阿宝的父亲也说:“中国时钟没一个准的。”
……
几天后阿宝又到父亲家,看到父亲一下子老了很多,跟窗台那一盆花一样,几天没浇水,枯萎得快不行了。
阿宝问父亲说:“怎么样了?”
他说:“不知道是刑还是祸,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事。”
阿宝的父亲住院的时候有很多人来看他,阿宝问:“现在还有没有人来看你?”
他说:“现在少了。”
阿宝突然激动起来,说:“我要是跟以前一样有很多钱,大家就敢来看父亲,你们信不信?!他们以为我们现在没钱了,怕我们要找他们帮忙,不敢来!”
一会儿,阿宝的母亲讲起前天阿宝的姐姐带女儿到附近一个诊所看病。
说:“你姐姐进门时大声地喊老板呢?老板到哪里去了?要找洪医生?哪位是洪医生?
“洪医生给她女儿看病,一边看一边聊家常,问结婚了没有?她说还在读书。
“洪医生说现在的孩子很早就结婚。她说在实验学校读书,专门请假回来,想请你调一下。
“洪医生说别人身体不舒服,两颗止痛片吃下后就好了,肯定是不想读书才专门请假回来,不要败坏实验学校的名声。她说没有,我们孩子读书很认真。
“这时候她女儿叫起来,大声说我是来给你看病的,不是来给你骂的!哭着跑了。
“你姐姐对洪医生说真是的,人家来看病,你说那么多干什么啦,真奇怪的!洪医生说啊,你的孩子也太娇气了。
“她说你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说得人家一点自尊都没有。洪医生说看你这个样子也教不出什么好孩子。
“她问你当奶奶了没有,洪医生说我可以当她的奶奶。她说哪有大人这么说一个小孩的,这么刻毒,你神经病!两人吵起来。”
阿宝的父亲说:“英坤死了。”
英坤是阿宝父亲以前工厂的干部,还没退休。
阿宝的父亲心有余悸地说:“患胆结石,花了几万块钱后再到广城治,总共花了四十万,最后死了,可能是医疗事故。”
阿宝的母亲叫起来,说:“怎么又在说这件事啦?!”
阿宝想安慰父亲,但说着说着却说:“广城病房里那个老教授,原先是医学院的副院长,在病房被陪护摆弄来摆弄去,家里的人很少去看他,并不是他们不孝。”
阿宝还说:“那天他女儿去看他,过了午饭时间,一个病人家属老是问她为什么还不回去,家住在哪里,孩子多大了,她四十多岁还没结婚,被她这么问后很生气,对她发起火来。”
一会儿阿宝拿起身边的报纸来看。
他看到一个房地产广告,开发的楼盘正是父亲当年下放劳动的那个地方,跟父亲说。
阿宝的父亲看后说:“对对对,我就住在最前面的那一座。”
阿宝地父亲想起往事,说:“有一次我们父子三个挤在一起,睡在一个床上。”
阿宝也想起来,说:“当时我和弟弟养了很多小鱼,玻璃缸放在窗台上,第二天小鱼不见了,只剩下玻璃缸。马排长的两个孩子也在养鱼,洗脸盆大水桶养了一大堆。我们怀疑是被他们偷走的,向马排长告状,他二话没说,脱下鞋子没头没脑地打两个孩子。”
报纸上还有一个介绍谚语的栏目,阿宝读起一个谚语:“白露水,毒过鬼。”
阿宝的父亲说:“那一年我们回去乡下在水塘洗澡,一个小孩经过时就这样喊。”
他们还聊了很多,但由于年代久远,很多细节不是阿宝记不起来,就是他阿宝的父亲记不起来。
阿宝看到父亲心情慢慢地好起来,问:“我不久前买了一套《水浒传》线装书,拿过来给你看要不要?”
阿宝的弟弟很不理解,说:“父亲这时候哪还有心情看这些?!”
阿宝的父亲说:“我要我要,你拿来给我看。”
……
阿宝的父亲一生与人为善,有很多朋友,但这些朋友都没有钱,怕阿宝的父亲要找他们帮忙,来看他一两次后就不敢再来了,只有两三个特别要好的,碍于情面,不得不过一段时间就来看他一次。
高伯又来看阿宝的父亲。
他现在每天都到中山公园去,讲了那里的情况,说:“我们一群人足足有二三十个,费用可大了,每个月要两三千。找一个人骑三轮车载椅子每个月三百五,停放三轮车每个月五十,找一个人来冲茶每个月两百,下午还要煮绿豆汤什么的。大家随送,有人五十有人一百,还有一些人是在背后的,一两个月特意去一次,每次送四五百,有时一千。不久前到泉州旅游,以前一个工厂的厂长送了一万。”
张伯也来看阿宝的父亲。
他讲了他大儿子以前做生意的事情,说:“被人家骗了两次钱,第一次十几万,还没伤及根基,第二次几十万,那个人一家子跑到深川,中间来过一次,一起去吃饭,一顿饭吃了几千块钱,喝了几瓶洋酒,没提半句话,吃完就走,他知道说了也没有,就没说。”
堂伯也来看阿宝的父亲。
他说自己的身体很不好,一想到睡觉就感觉很好,感叹说:“现在睡觉真好!”
他说自己的自行车在人民广场被人偷了,阿宝的父亲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骑不了自行车了,把自行车送给他。
他高兴得不得了,到楼下后就自己动手修起来。
……
阿宝想把父亲生病的事也告诉朋友,他首先想到的是伟华。
伟华听说后问:“你父亲生病了?生什么病?”
阿宝说着说着就觉得很没劲,说:“不知道怎么就好了。”
伟华以为是真的,说:“那太幸运了,替你高兴。”
还说:“有人发现自己得了癌症,说我都没办法治哩,把药锅砸掉,后来自己好起来。”
阿宝没再打电话给其他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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