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阿宝还有几件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件是父亲从广城回来当天晚上,卫生间墙上的热水器掉下来,父亲正坐在抽水马桶上,砸在后背上,幸好没有砸在脑袋上;
第二件是张伯来看父亲,回去后在家里拖地板摔坏了腰,不能够再来看父亲了;
第三件是父亲家里突然发现了白蚁,几个木制门窗被蛀得快掉下来;
第四件是以后父亲病情加重姐姐的朋友来给他输液,回去后也摔坏了手。
这一次阿宝父亲家里突然发现了白蚁,几个木制门窗被蛀得快掉下来,以前每次都是阿宝的弟弟去修理,这一次不能再修了,阿宝的弟弟说:“算了,要不就干脆来重新装修。”
修房子的前天下午他们到父亲家帮忙搬东西。
阿宝刚进门,阿宝的弟弟说:“咳,你上午不要打电话叫我一起买彩票,我打算上一期彩票中了十块钱,领奖后再用这些号码买一次,要是买了,这一期就中三等奖四千多元。”
阿宝说:“我十一点没打电话给你,等到十一点多,想到父亲家修房子又要花钱,更应该买,才赶快打电话给你。”
阿宝的姐姐听后说:“真痛心真痛心。”
阿宝也说:“别想了别想了,搬东西!”
他们搬东西的时候,阿宝的姐姐和姐夫不知道又在争辩什么,阿宝的姐夫像在教训小孩一样,对阿宝得姐姐说:“最上面的那一条是黄河路,下来是长江路,下来是珠江路,再下来是什么路,是东江路,南江路,直的是泰山路,黄山路,天山路,华山路,横的是什么什么江,直的是什么什么山。”
这时候阿宝的姐姐说:“冰箱也搬进到房间里去。”
阿宝的父亲说:“不要搬进来,搬到那里就好。”
阿宝的姐姐说:“那里也要动。”
阿宝的父亲说:“要动的时候再搬一次。”
冰箱搬到房间里影响父亲睡觉,阿宝的姐姐叫父亲到他们楼上睡,阿宝的父亲就是不去。
椅子要搬进房间,阿宝的父亲也说不要,说有时候客人来才可以坐。
他自己把桌椅摆得整整齐齐,在等着人来看他。
……
第二天开始修房子。
下午阿宝弟弟的妻子去医院取父亲的检查单,阿宝的父亲在家里等到很晚她才回来。
她进门时说:“比原来高。”
阿宝的父亲一听,楞了一下,说:“哦,比原来高?”
阿宝的父亲拿过检验单看了又看,然后再到房间里对照上一次的,上一次是803,这一次是830。
阿宝说:“这样看来,你是没有注意饮食。”
他说:“还说没有注意饮食,那就没办法了。”
阿宝问:“老中医的犀角吃完了没有?”
他说:“吃完了。”
阿宝说:“吃完了就把在‘李时珍’药店买的也吃下去。”
他说:“老医师说看不出来。”
阿宝不耐烦地说:“老医师又不是神仙,每克两百三十元不会是假的,放心吃下去,老医师的那些才是假的,我跟你说实话。”
阿宝的父亲坚持说:“慢慢来,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药这东西吃下去后就拿不出来。”
……
第二天阿宝又陪父亲去给林教授看。
林教授说:“这样哩得透析了。”
阿宝的父亲说:“不要。”
他说:“透析才轻松。”
阿宝的父亲说:“我这样子都不会不轻松哩。”
他又说:“不透析就得输液。”
阿宝的父亲说:“好,输液就输液。”
阿宝装模做样地说:“叫人上门来给你输,一觉醒过来就好了,多方便。”
林教授问:“有没有人可以上门?‘东山大药房’就有,我跟他们说,顺便交代他们一下,胰岛素一次加零点四CC,下药要十分准确。”
他还说:“下次半个月就得来检查,不要隔太久。”
他们到药店买药,上门输液每次要收四十元工钱,阿宝说:“去住院每个床位才收二十,你们输一次液就要收四十,别人才收十块。”
老头说:“十块就不止啦。”
阿宝说:“十块不止再加十块怎么样?”
阿宝的父亲对阿宝说:“十块只是扎下后就走,没有等到输完。”
阿宝对父亲发起脾气来,说:“你你你,你总是话那么多!”
阿宝的父亲说:“你怎么这个样子?!”
阿宝简直疯了,把车开得飞快,恨不得把车撞到路旁的大树上。
阿宝对父亲说:“以后出钱的事你不要开口,要开口你自己出。每次都是这样,出门前就说拿红包给医生,没有拿红包就怕得要命,只想着自己没有想到孩子。”
他说:“我怎么没有想到孩子,我都想走了,跟你妹妹商量怎么了结,他妈的现在又没有安乐死。”
阿宝说:“你用不着跟人商量,要走就走好了。”说完就后悔了。
他说:“好的,好的。”
回到家里,阿宝的父亲径直走进房间。
阿宝的母亲知道他们又吵架了,说:“要说那么多话干嘛啦?!”
阿宝要回自己家,在楼下碰到姐姐下班回来,叮嘱她说:“他说要去死,你这几天多看着他。”
……
半个月后他们又去给林教授看。
林教授问阿宝的父亲说:“你怎么不去换肾,换肾都好哩。”
还说:“广城的医院我熟悉,联系好了上去,十天就可以回来。不熟悉的要排半年才能排到,现在换肾不用那么多钱,十五万就够了,但你不能够只准备十五万,得准备十多万,有十多万就可以换肾。”
他们说回去商量。
路上阿宝对父亲说:“你不是老是说你的老同事老朋友很多吗,看谁愿意帮,我们当孩子的脸皮太薄,不敢向人家要。”
阿宝的父亲说:“如果有,也就是老黄和老郑两个人,其他人没有。”
阿宝故意说:“我卖掉股票后出五万,弟弟搬回来住,房子卖七万,老黄、老郑每人出一万。”
阿宝的父亲“咳”地一声,说:“要是这样,你们做孩子的就很没面子。”
阿宝说:“你晚上打电话给李光,不要说李光啊,我要去换肾。你说李光啊,医生说得换肾,跟你商量一下。”
李广是现在得厂长。
阿宝的父亲说:“我知道,不用你教。”
阿宝说:“老马买房子的时候到处去向朋友要钱,要到的钱除了给自己买还能够给他姐姐买。”
阿宝的父亲说:“老马真了不起。”
阿宝说:“你年轻的时候没把心事放在孩子身上,结果没有一个能发,现在老了已经太晚了。”
他说:“已经尽力了。”
阿宝说:“你看高伯,几个孩子每人做一种生意,现在就没后顾之忧了。”
他说:“高伯现在也难啊。”
以后阿宝没有再陪父亲去给老中医看,就当是被大姨子他们骗了一次。
……
几天后阿宝又到父亲家。
阿宝的母亲说:“你们父亲还去读书,昨天学校聚餐,他没办法参加,在家里走进走出,说如果不是这样,就可以去。”
阿宝父亲的工厂效益不好没有钱,阿宝父亲的药单拿去后老是没办法报销。
阿宝的弟弟一想到要到李光家,心情就不好起来,说:“我昨天要去李光兄家坐,他说我在外面,没骗你,你听你听。我听到马路声。”
阿宝的妹妹说:“一定是孙丽姐来的时候,看到我们在修房子,她千日万日没有来,修房子就来,她一回去钱就没来。”
阿宝的姐姐说:“现在大家都在看你们怎么办,已经一年了,你们兄弟姐妹怎么还能够支持这么久,老是在问,前天老郑在问父亲换肾的事,说你们打算怎么办,我说郑同志你难道也不知道。”
阿宝的弟弟说:“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说要去换肾,他如果去换肾,马上就报销。”
阿宝的妹妹说:“换肾工厂最多也是拿五千。”
阿宝的弟弟又说:“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阿宝知道他怕被自己的妻子知道,问:“为什么不说?不说我怎么知道?我想了解情况!”
阿宝的弟弟说:“你想了解你就去听。”
阿宝说:“不要说你能包起来吗?!”
他没有说话,阿宝说:“换肾是林教授说的,我也同意了。如果换了肾,以后好起来,就容易了,是不是,不用花那么多钱,以后大家也没钱了,工厂报一次销都这么难,现在去换肾,一次性还可以叫人帮,大家多少拿一点,要不吃那么多药,花那么多钱,大家只是在观望。”
阿宝的父亲放学回来了。
他说:“去读书不敢走得太快,走慢要半个小时,如果比较早,就在步行街的椅子坐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人来了,从那里经过,就喊一声,喂,走了!”
他说:“杨伯肌酐600多。”
阿宝愣了起来,问:“杨伯也得尿毒症了?什么时候?”
他说:“最近,老黄跟他说跟书记交流,书记治得很好,每天还能够到老年大学写字。”
他说:“老黄也介绍杨伯去给林教授看,杨伯说他的医术很一般。”
阿宝说:“我也觉得他的医术一般,他虽然说是专家、教授,但给人看病随意性很大,没有专家那种权威,一下子介绍人家到广城做活检,一下子又要介绍人家到广城换肾,像个医托。”
阿宝说:“等最后要透析的时候,试一下中医疗法,看效果怎么样,如果不好,我们马上都去透析了,透析后肌酐又降下来。”
阿宝的父亲说:“降下来后又升上来。”
阿宝说:“当然又升上来,难道我们只去透析一次。”
阿宝的父亲“咳”地一声,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说起来就生气。”
阿宝姐姐的丈夫还要说什么,阿宝的姐姐说:“父亲说不要说了你还要说。”
阿宝的姐姐说:“父亲现在好好的。”
阿宝说:“好好是好好,花的钱太多哩,如果不是因为经济上的问题,我们也不会这么难堪。”
阿宝的姐姐讲她一个朋友的父亲也去透析,说:“一个月花将近一万元,一年花十万,姐弟俩每个月各出四千,一个在当街道主任一个在当派出所所长。”
这天晚上阿宝做了一个梦。
梦见一只垂死的老象在听到上帝的召唤后,只身离开象群,凭着极神秘的本能跋山涉水找到公墓,在其祖先与弟兄的遗骸旁静静的躺卧下来,等待着死亡,阿宝在梦里哭得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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