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阿宝的前世:全民经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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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海是个花园式城市,趁着刘经理还没有回来,他们不停地到外面逛。

有时侯开着那辆人货车,有时候走路,有时候还骑自行车。他们逛商场、逛公园、逛宾馆,晚上就去看电影、录像。

有一次他们饿极了,半夜里跑出去吃煎饺,有半肉和全肉两种,开头只点了半肉的,吃不到一点肉后再点全肉的,结果还是没有吃到多少肉。

刘经理没有回来,但他会每天打电话给他们,叫他们把那辆破摩托车载去修理,叫他们到园林处买几棵小树苗回来种在办事处的门口,甚至叫他们把办事处客厅里的那副破沙发拆开来修理。

他们只完成了前两件,因为这两件正好也可以出去逛,后一件没有完成,留待剑群回来完成。

剑群原先在修自行车,擅长做这种工作,办事处的那几辆破自行车就是他一手修好的。

事实上,上面这些粗活刘经理主要还是交代老马和司机去完成,至于阿宝的工作则是在信息方面的。

他被安排在信息科,每个月出去参加一次经协办牵头举办的信息例会,其他时间就到处跑,跑市委,跑市府,跑全国各省市驻朱海的办事处,美其名曰收集信息。

这段时间阿宝结识了很多朋友,一天晚上甚至跑到市政协秘书长的家,听他讲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

秘书长也是他们的老乡,听阿宝说他们的市长每天还在骑着自行车上班,就说阿宝他们的市是自行车速度,自己的市才是汽车速度。

有几天时间阿宝发现老马和司机行踪诡异、神出鬼没,后来才知道,他们跑到啤酒厂帮啤酒强进货。

有一次啤酒强进的一车货出厂后失踪了,他们帮他报了案。阿宝跟他们一起去。

公安局的一个刑侦队长说:“今年全市丢了七八十辆小车到现在都还没破案,一车啤酒才几千块钱,要投入那么多警力,即使抓到了也不合算,破案费还得自己出。”

阿宝还不知道又这么严峻的形势,恨不得把这样的消息也编进自己的信息里。

没多久阿宝就开始想家了,一连几天都在琢磨着国庆节如何向刘经理请假。

节前刘经理来了,看到他火急火燎的样子,阿宝不得不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几天后刘经理又走了。

好不容易过了一个半月,阿宝终于得以回家休息,一个人在朱海搭“飞翔船”到蛇口。

他第一次搭乘这样的船,十分激动,尽想着回去后怎样向人描述它的飞行速度。

将要靠岸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码头上有一条巨幅标语,上面写着:“蛇口,欢迎您。”好像是冲着他一个人说的,激动得要哭出来。

回家休息期间,阿宝去了一次市府经协办。

钱同志说当初给他办理调动手续的时候,是刘经理拿着他的调动表去找秘书长签名,然后在经协办盖的章什么的。

阿宝办完事情从市府大门出来,看到原先学校里的一个领导刚好骑着自行车从那里经过,怀疑她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几天后阿宝假期结束又回到朱海。

刘经理还是没有回来,他们继续出去逛。这一次他们五六个人开着那辆人货车到珍珠乐园玩。

由于正处在某个特殊历史时期,加上不是节假日,诺大的一个乐园不见什么人,倒好像是专门为他们这几个人开的。

他们玩了一会儿“鬼屋”,每走几步就有一个骷髅跳出来,有时候从两旁,有时候还从上面倒勾下来,吓得小妹在后面差点没把阿宝的衣服扯破。

他们还去坐了一回过山车,另一个司机来自农村,从启动的那一刻开始骂,直骂到最后停下来,没有人知道他在骂谁。

肖小姐是他们的另一个老乡,原先在朱海迎宾馆当服务员。当年从家乡招来的十个女孩子大都回去了,只有她硕果仅存。几年的特区生活,让她变得更加漂亮和时髦。

这一天她到办事处来跟他们聚餐,厨房师傅把煤气炉搬到桌上,再把炒菜锅当火锅。

吃饭的时候他们每个人的手臂都被锅沿烙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像被一只凶猛的动物叼去一块肉,但不见有谁把筷子慢下来。

晚饭后肖小姐带他们去跳舞,迎宾馆每周两三次举办这样的舞会。

她教完老马和司机后来教阿宝,阿宝受宠若惊。

完了她还去请一个男的跳,老马和司机看见后说她是去交税。

小妹大概跟她来过几次,假装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跟阿宝讲了市府的一个副秘书长每次舞会都来参加,来了以后固定跟一个女的跳,从一开始跳到最后结束。

这个秘书长很瘦,那个女的又很胖,要是那个女的没来,他就早早地回去。

服务员是清一色从哈尔滨招来的,舞会将近结束的时候,他们集体上去跳,动作整齐划一,像一面旗帜在随风飘荡。

春节前他们都回家过节。

阿宝原以为这几天尽可以在家里休息,一个同事打电话给他,说经协办要搞卫生,刘经理叫他去帮忙。

刘经理原先叫他,他却来叫阿宝,在办事处工作的人都有这种机灵劲。

这一年的春节,阿宝过得很开心,也很踌躇满志,特意到每个同学、朋友家,把自己到朱海后的所见所闻讲给他们听。

很快春节就过去了,阿宝一个人坐夜班车回去。

第二天清晨在蛇口碰见一个同事,还没到开船的时间,他们就在那里吃了一碗五块钱的碗仔面。

阿宝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以至于后来老是想着再到这里来吃一碗。

他们还到附近一个宾馆逛。在里面见到一个洋妞在跟人打招呼,说:“morning!”这是阿宝第一次听懂了一个外国人说的话。

办事处又新调进来一个人,他听说银都酒店有一台观光电梯可以俯瞰AM,就让阿宝带他去。

在酒店的大堂里他把眼睛都看花了,以至于在拐角处把脑袋重重地撞了一下,疼得蹲下去。

他们在三楼的游乐厅看到了五花八门的游戏机,都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有几个人在玩保龄球,其中还有一两个女的。

刘经理一来,大家都不得不装得很忙。晚上小妹带老马去找朱小姐,阿宝跟他们一起去。

朱小姐家里住着一个魔都倒爷,专门倒卖批文,据称中央部委办的部长、主任们都是他的“叔叔”、“伯伯”什么的。

朱小姐的家跟AM隔海相望,时间还早,他们就在海边逛一会儿。

一个边防战士背着枪过来检查他们的证件,差点没把他们吓死。

按说小妹在朱海已经很多年了,应该不会才是,她说刚好没带在身上。

刘经理走后不久又回来了,这一次他带来了很多人,有深川办事处的,有审计局的,来处理两个办事处分家的事宜。

阿宝这才知道为什么当初秘书长跟他说的是深川办事处,后来变成了朱海办事处。

刘经理最终没能当上主任,只当了个副主任。阿宝盼着新主任快点来,那样他就有正经事情干。

没多久新主任来了,办事处办了两桌酒席,阿宝没到他们那一桌去。

刘经理叫另一个人到他们那一桌去,他死活不肯,因为这时候他已经要调回去了,怕给新主任留下好印象后走不了。

新主任原先在一个县当副县长,由于以权谋私给自己建了一座四层楼的房子,被撤了职,到这里来当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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