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十字架斜插在墓园中央，碎甲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白桐旭踩过一片带圣纹的甲叶，金属碎片发出细碎的脆响。
他的靴底碾过艾德里安掉落的护面，那个曾被圣光照亮的骑士徽章此刻蒙着血污，像块褪了色的破布。
不可能……我们怎么可能输？艾德里安的声音像被掐断的风箱。
他跪坐在地，铠甲缝隙里渗出的血已经染黑了半片草叶，圣剑光耀横在膝头，原本流转的金芒只剩几星残烬，像将熄的烛火。
白桐旭停下脚步。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某种终于撕破伪装的畅快。
三天前在新手村被圣裁骑士团围杀时，他还只能召唤二十具骷髅硬抗；现在，灰烬之王的骨翼在头顶投下阴影，墓园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三百具骑士尸体，每具颈后都有被亡灵尖刺贯穿的伤口。
因为你们信错了对象。他蹲下身，与艾德里安平视。
对方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那影子身后是摇摇晃晃的骷髅旗，旗面上的骨冠图腾正随着风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艾德里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光耀的剑刃上，金芒彻底熄灭。
他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指甲缝里塞满了焦黑的碎肉：神说……神说圣裁是为了净化……
净化？白桐旭嗤笑一声，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纸。
那是他从祭坛暗格里翻出的祭品名单，最末一行用红笔圈着白晓阳——他十七岁的弟弟，上个月在神恩净化仪式上自愿走进了祭坛。
他把纸拍在艾德里安眼前：你所谓的神，要的是活人血肉当燃料。
你弟弟的血，我弟弟的血，全填进了那些破雕像的嘴里。
艾德里安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盯着那张纸，喉结动了动，像条被扔上岸的鱼。
突然他扑过去抓住纸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月光照亮他脸上的泪痕，混着血污在脸上犁出两道沟壑：这不可能……莉莉丝说过……
莉莉丝？
白桐旭转头。
小修女正跪坐在十步外的尸体堆里，她的修道袍沾着黑血，原本束得整齐的银发散了几缕在额前。
她手里攥着张纸条，就是方才从祭坛蜡烛台下抽出来的献祭指令，边角还留着蜡油凝固的痕迹。
莉莉丝抬起头。
她的眼睛本是像泉水般清澈的浅蓝，此刻却烧着某种白桐旭从未见过的光。
她将纸条折成小方块，放进胸口的暗袋，动作很慢，像在确认什么：我愿意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风突然大了些，卷起一片碎甲打在白桐旭脚边。
他注意到莉莉丝的手指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某种近乎亢奋的颤抖。
三天前在教堂外，这个总把十字架贴在胸口的女孩，还会为他召唤骷髅的行为画十字；现在她的十字架躺在脚边，银链上沾着血，却再没被捡起来过。
包括教廷的秘密基地、圣裁令的真正目的，还有……白桐旭弯腰捡起地上的十字架，递到莉莉丝面前。
他看见她睫毛颤了颤，最终没有伸手接，如何杀死一个神。
莉莉丝的喉结动了动。
她望向艾德里安的方向——那个曾被她视为神之利刃的骑士，此刻正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像个被抽走了脊梁的布偶。
有那么一瞬间，白桐旭觉得她眼里闪过痛楚，但很快就被某种决绝取代：是的。
艾德里安突然发出一声闷吼。
他踉跄着站起来，圣剑光耀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划痕。
他的铠甲裂开几道缝，露出下面被灼伤的皮肤——那是强行使用神性附体的反噬。
白桐旭记得三天前这个骑士有多耀眼，圣光照亮整座村庄时，连他的骷髅战士都被灼得冒青烟；现在那光熄灭了，只余下呛人的焦糊味。
你赢不了神的！艾德里安举起剑，剑尖却在发抖。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尸体，扫过灰烬之王低垂的头颅，最后落在白桐旭腰间挂着的骨笛上——那是他召唤亡灵的媒介，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
白桐旭没说话。
他伸手摸了摸灰烬之王的下颌，骨龙立刻垂下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轰鸣。
龙舌扫过他手背的旧伤，那里还留着三天前被圣光灼出的疤痕。
现在，那疤痕在龙息的映照下泛着青，像某种无声的勋章。
喷。他轻声说。
灰烬之王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两道幽蓝的线。
它张开嘴，绿色的腐蚀吐息如潮水般涌出——不是普通的毒雾，是白桐旭用【亡灵增幅】强化过十次的腐蚀能量。
雾气所过之处，焦黑的草叶瞬间化为齑粉，艾德里安的铠甲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像被泼了浓硫酸的纸。
不——！艾德里安的尖叫被毒雾吞没。
他的剑首先碎裂，金漆剥落处露出锈迹斑斑的铁胎；接着是铠甲，护心镜上的圣纹被腐蚀出一个个窟窿；最后是他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像融化的蜡块般消失在绿色雾气里。
当雾气散尽时，墓园中央只剩一滩黑色的黏液，和几枚没来得及腐蚀的圣徽。
白桐旭走过去，用靴尖拨了拨那滩黏液——没有血，没有骨，什么都没剩下。
这才是亡灵腐蚀的真谛：连灵魂都要碾碎成渣。
神权的最后一根支柱，倒了。莉莉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他旁边，手里攥着枚青铜徽章，表面刻着扭曲的沙漏纹路，这是第四把钥匙的情报。
白桐旭接过徽章。
指尖触到背面的刻痕时，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他在古籍里见过的深渊文，翻译过来是时间尽头的圣所。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祭坛下听到的低语，那个说集齐七把钥匙就能打开神国之门的声音。
为什么给我？他盯着莉莉丝的眼睛。
因为我弟弟的名字，也在那张名单上。莉莉丝低头抚过胸前的暗袋，那里装着献祭指令，上个月七号，他被选为最纯洁的羔羊。
我在忏悔室偷听到主教说，神需要新鲜的灵魂当钥匙润滑油。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钉子般钉进白桐旭的耳朵。
他想起弟弟最后一次视频时的笑脸，少年举着刚买的游戏手柄说等我18岁觉醒，要当最厉害的圣骑士保护哥哥。
现在那手柄应该还在老家的书桌上，而少年的灵魂，已经被榨成了钥匙孔里的润滑油。
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他把徽章收进空间戒指，转身走向灰烬之王。
骨龙蹲下前爪，像座移动的骨山。
他踩上龙背时，听见莉莉丝在身后说：需要我带路吗？
时间圣所的守卫……
跟上。白桐旭回头抛给她一枚骨哨，吹响这个，灰烬之王会找到你。
当龙翼划破夜空时，白桐旭听见下方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他低头，看见方才艾德里安倒下的位置，那滩黑黏液里浮起个极小的光团——是即将消散的灵魂碎片。
他伸手接住，指尖传来灼烧般的痛，但那痛很快被【生命链接】转移到了灰烬之王身上。
龙颈上的骨鳞发出咔嗒声，算是对疼痛的回应。
留着。他把光团收进亡灵之书，或许有用。
天空突然阴沉下来。
厚重的乌云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撕开，露出中间的金色投影——是神谕，比之前更清晰，连法袍上的金线都能看清。
它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的刺耳：汝已触怒诸神，必遭清算。
白桐旭仰头。
他能看见投影背后翻涌的数据流，那是神国在现实世界的投影。
三天前他还会为这种神之威能恐惧，现在只觉得可笑——所谓的神谕，不过是高阶玩家的技能投影罢了。
来吧。他舔了舔唇上的血，那是方才被艾德里安最后的圣光余波擦到的，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凡人。
神谕投影顿了顿，突然发出尖啸。
它的法袍开始崩裂，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触须——那是被封印的深渊力量？
还是神国本身的真面目？
白桐旭眯起眼，正想让灰烬之王攻击，投影却突然消散，只留下一句嗡鸣：清算……七日之内……
龙背上传来莉莉丝的轻呼。
白桐旭低头，看见她正指着东方——那里，圣裁骑士团的营地还亮着零星火光，但比三小时前暗了许多。
他知道，那些火光很快就会熄灭，因为他的骷髅战士已经绕到了营地后方，骨刀正抵在哨兵的喉咙上。
走。他拍了拍龙颈。
灰烬之王振翅而起，带起的风压掀翻了半座墓碑。
白桐旭望着逐渐缩小的墓园，突然注意到莉莉丝手里的十字架——她终究还是捡起来了，不过这次没戴在脖子上，而是握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幽冥墓园的焦土尚未冷却。
当白桐旭的身影消失在云层后，远处的圣堂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正在打扫战场的莉莉丝猛地抬头，她看见圣堂顶端的神像——那尊被万人供奉的光明之神，此刻眼眶里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泪般顺着石雕的脸颊滑落，滴在下方的圣水池里，激起一串浑浊的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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