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尚未完全从山谷中散去,埃文率领的精锐使团便已整装待发。队伍的核心成员都已准备就绪,三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岩须、石心、林根)更是神情肃穆。他们身边站着一位身材同样魁梧、皮肤黝黑、脸上涂着几道赭石色纹路的汉子——塔尔(Thar)。
塔尔本是黑石山脉一个村落里的猎户,他的母亲就来自山那边的“碎岩部落”,是纯正的蛮族血脉。他精通磐石语,熟悉山那边的习俗,是此行不可或缺的引路人。
“塔尔兄弟,拜托你了。”埃文对塔尔点点头,语气带着信任。塔尔用力捶了下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用略显生硬但流利的大陆通用语回道:“放心,埃文头领,回家的路,塔尔认得!”
队伍在塔尔的引领下,沿着隐秘的山径,正式踏入了蛮族领地。这里的山势更加险峻嶙峋,巨大的灰白色岩石如同巨兽的脊骨裸露在外,森林也更加原始茂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粗犷而野性的气息。
不久,一队蛮族巡逻兵如同鬼魅般从巨大的岩缝和茂密的树冠间现身,拦住了去路。他们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穿着简陋的皮甲或藤甲,手持沉重的石斧或长矛,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而警惕。看到陌生的队伍,尤其是其中明显穿着不同、甚至有人戴着兜帽遮掩面目(王女珂莱娅和两位魔法师),他们瞬间绷紧了神经,武器齐刷刷地对准了使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呼噜声。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塔尔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向前一步,高举双手,掌心向外,示意没有武器。同时,他用洪亮而清晰的磐石语大声喊道:“以磐石之心,敬奉大地之骨!”喊话的同时,他做出了一个标准的蛮族祈祷手势:右手五指并拢,掌心重重地按在自己心脏位置,然后缓缓下移,直至掌心完全覆盖在脚下裸露的岩石之上,身体微微前倾,姿态虔诚而庄重。
这个动作和祷词如同拥有魔力。原本充满敌意的蛮族士兵们明显一怔,紧绷的肌肉松弛了几分,警惕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惊疑和审视。他们相互交换着眼神,领头的一个脸上涂着三道白色泥痕的战士放下些许长矛,用磐石语沉声问道:“远方来客,踏足碎岩之域?磐石指引你们为何而来?报上你们的根!”
三位长老岩须、石心、林根深吸一口气,在塔尔的示意下,一起上前。岩须长老作为代表,用苍老而悲怆的磐石语,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地控诉起来:“磐石的子孙们!我们来自山的那一边,黑石山脉的村落!我们不是敌人!我们是流淌着相同血脉的兄弟!但我们的家园…被那来自北方平原的豺狼——索伦王国的军队,还有他们卑劣的走狗霍顿,用铁蹄和火焰践踏了!”
他声泪俱下地描述了王国军队如何毫无征兆地冲进村落,如何屠杀手无寸铁的男人、老人和孩子,如何焚烧房屋,如何掳掠妇女,如何将反抗者的头颅悬挂示众…石心和林根长老也在一旁补充着细节,描绘着那些惨绝人寰的景象。他们的控诉充满了真实的痛苦和刻骨的仇恨。
“他们杀光了我们的亲人!烧毁了我们的房子!连吃奶的娃娃都不放过!磐石在上!此仇不共戴天!”岩须长老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老泪纵横。
蛮族巡逻兵们听着,脸上的惊疑迅速被熊熊燃烧的怒火取代。他们的眼睛充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武器的手背青筋暴起。索伦王国!这个名字在蛮族中同样代表着贪婪与残暴。听到山那边的同胞村落竟遭此灭顶之灾,同仇敌忾的情绪瞬间淹没了警惕。
“该死的平原豺狼!”
“血债必须血偿!”
“带他们去见大酋长!”
巡逻队的首领,那位三道白痕的战士,猛地一挥手臂,止住了同伴们的怒吼。他目光扫过埃文一行人,最终落在三位长老和引路人塔尔身上,又看了看队伍规模,确实只有几十人。他沉声道:“磐石的子孙,不会让兄弟的血白流!跟我们来!大酋长和长老们,会听你们的控诉!”
就这样,在巡逻队的“护送”下,使团得以继续深入。塔尔走在最前,与巡逻队首领低声交流着。埃文紧紧牵着珂莱娅的手,布隆如同沉默的铁塔护卫在侧。伊薇特和雷纳德用宽大的兜帽遮掩着过于“平原化”的面容和法师袍,低调地跟在后面。
路途远比想象中艰险。他们行走在真正的“天路”之上。脚下是仅容一人通过的、开凿在万丈悬崖边的狭窄石径,一侧是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幽谷,另一侧是嶙峋陡峭、仿佛随时会崩塌的岩壁。
巨大的石笋、石柱如同巨神的兵器般耸立,形成奇诡壮丽的天然门户。藤蔓编织的吊桥在深涧上方随风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沿途,他们不断遇到其他蛮族小队。这些蛮族战士或在险要处设卡,或在岩壁上凿出的瞭望孔中露出警惕的眼睛,或如同猿猴般在难以攀援的峭壁上灵活移动。他们大多穿着兽皮,身上涂抹着各种矿物颜料,佩戴着兽牙或骨饰,面容粗犷,眼神锐利如刀。
每一次相遇,巡逻队首领和三位长老都会上前,用磐石语重复着血仇的控诉。愤怒的吼声和复仇的誓言一次次在群山间回荡。看到使团确实人数稀少,且有自己人引路和作证,这些关卡最终都选择了放行。
珂莱娅虽然努力维持着王女的优雅仪态,但眼前这鬼斧神工又危机四伏的原始地貌,以及那些突然从岩缝、树冠甚至地下冒出来的、形貌各异的蛮族战士,都让她心跳加速,手心渗出冷汗。
当队伍踏上那摇晃不止、仿佛随时会断裂的藤桥时,下方深渊的云雾翻涌,冷风呼啸着灌入衣领,她终于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身体微微颤抖,下意识地抓紧了埃文的手。
“看那边…埃文…”她微微侧头,凑近埃文耳边,吐气如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和惊叹,指向远处一座如同被巨斧劈开的、直插云霄的孤峰,“…好险峻…”
埃文立刻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和恐惧。他侧过头,湛蓝的眼眸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同样凑近她小巧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如同安慰受惊小兽般的轻柔语气低语:“别怕,珂莱娅。有我在,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你看,他们走得很稳,这桥很结实。抱紧我就好。”他一边说,一边更紧地回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传递着力量和温暖。
当队伍再次经过一段紧贴悬崖、脚下碎石簌簌滑落的险路时,一个蛮族战士如同壁虎般从他们头顶的岩壁上倒吊着滑落下来,好奇地打量着队伍。
这突如其来的“从天而降”吓得珂莱娅低呼一声,身体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转身,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埃文的肩膀,将整个上半身都贴在了他身上!少女刚刚开始发育的、带着青涩柔软弧度的胸脯,隔着衣物清晰地压在了埃文的肩臂处。
埃文身体微微一僵,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陌生的柔软触感。但他瞬间就明白了珂莱娅的恐惧并非其他,纯粹是被这险恶环境和突兀出现的蛮族战士吓到了。他没有任何旖旎的念头,心中只有保护她的责任。
他立刻抬起另一只手臂,轻轻环住珂莱娅的腰背,将她更稳地护在自己身边,同时继续在她耳边低声安抚,声音稳定而充满力量:“别怕,别怕,只是好奇看看我们。我在呢,没事的,放松点…”
珂莱娅在极度的恐惧和对深渊的眩晕感中,找到了埃文怀抱这唯一的避风港。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和坚定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般稳住了她慌乱的心神。她不再顾忌所谓的仪态,将小脸埋在他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份令人心安的可靠气息,紧紧贴着他,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庇护之中。
埃文也紧紧拥着她,小小的身躯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稳稳地支撑着她走过这段令人胆战心惊的悬崖之路。
不知走了多久,当翻过一道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山梁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依偎在环形山壁怀抱中的谷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谷地中央,矗立着数座用巨大原木和青铜色岩石垒砌而成的、风格粗犷而宏伟的建筑,其中最高的一座顶部装饰着巨大的兽角和飘扬的兽皮旗帜。周围散落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兽皮帐篷,炊烟袅袅升起。这里就是“碎岩部落”的核心聚居地!
巡逻队首领发出一声悠长的呼哨,谷地中顿时响起了回应般的号角声。
终于抵达目的地,珂莱娅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她长长舒了口气,从埃文怀中微微抬起头。惊魂初定的她,此刻才有余暇仔细端详近在咫尺的埃文。
金色的发丝在穿过山隙的阳光下闪耀,汗水在他稚嫩却已显露出清晰轮廓的脸颊上滑落,那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线条分明的下颌,以及那双依旧沉静如渊海般的湛蓝眼眸,在经历了刚才那段惊心动魄的旅程后,更添了几分坚毅和超越年龄的成熟魅力。
阳光勾勒着他俊朗如刀削般的侧脸轮廓,汗水浸湿的金色鬓角贴在额际。珂莱娅看着这张近在咫尺、既熟悉又仿佛第一次如此清晰认识的面孔,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异样的、带着暖意和悸动的感觉悄然弥漫开来。她意识到,在恐惧的深渊里,是这个男孩用他并不宽阔却无比可靠的肩膀,为她撑起了一片安全的天空。
她好像…真的爱上了这个明明比自己只大一岁,却总能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值得托付一切的小丈夫呢。这个认知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心中泛起一丝甜蜜而羞涩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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