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铮的指尖还残留着白璃腕骨的温度。
天刚蒙蒙亮，白骨洞后厅已点起三盏青焰灯。
灰骨捧着个檀木匣立在门边，匣中整整齐齐码着三张伪装符——仙界巡查司的天眼能照穿灵界以下修士的本相，他们得扮成最普通的散修。
和尚。白璃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今日换了身月白襦裙，发间的曼陀罗换成了木樨花，连眼尾的朱砂都淡得只剩个影子。
陈玄铮盯着那抹淡红，忽然想起昨夜她对着铜镜描了半柱香，最后啪地合上妆匣嘀咕仙界老古董最烦花哨。
来了。他接过灰骨递来的符纸，指尖触到符面时微微发烫——老祭司长的法力向来稳当。
白璃的符纸却在她掌心打了个旋儿，嗤地化作青烟缠上她脖颈，再散开时，原本雪白的皮肤竟透出淡淡麦色。
陈玄铮盯着她忽然多出来的晒斑，忍笑：这伪装
灵界散修常年在山巅采药，哪有细皮嫩肉的？白璃斜他一眼，又戳了戳他的袈裟，你这身金纹太扎眼。话音未落，她指尖的骨纹闪过幽蓝，陈玄铮只觉颈后一凉，再摸时，金线已褪成普通青灰，连项间的佛珠都变成了粗陶质地。
灰骨咳嗽一声：仙界定时巡查辰时三刻过忘尘谷外围。他将最后一张符纸按在自己眉心，瞬间从白发老者变成个扛着药篓的黑脸汉子，我在谷外十里设个幻阵，若有动静...
知道了。白璃拽着陈玄铮往洞外走，发间木樨被风掀起，老骨头，你要是敢偷偷摸鱼，回来我用蛛丝把你绑在曼陀罗架上。
灰骨的笑声混着晨雾散在风里：小祖宗，您还是操心自个儿吧。
忘尘谷的雾气比陈玄铮想象中更浓。
他们用空间折叠术避开三道巡查飞舟，落地时，鼻尖已漫上腐草混着松脂的腥甜。
白璃的指尖轻轻点在他后腰——这是他们约定的危险暗号。
陈玄铮垂眸看玄月佩，玉佩表面浮着淡紫纹路，正朝着谷内深处微微发烫。
那阵法残迹...他刚开口，前方雾气突然翻涌。
一道身影踉跄着撞过来，带得陈玄铮后退半步。
是个穿月白道袍的小道士，腰间挂着半块青灯样式的玉牌——正是青灯道人的关门弟子小慧。
小慧！白璃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却不由自主放轻。
小道士的手腕细得像根芦苇，道袍前襟沾着暗褐色污渍，不知是血还是泥。
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陈玄铮身后的雾，嘴唇开合着：师父...师父没死...
小慧，我是白璃。白璃另一只手按在他额间，骨纹泛起幽蓝探入识海——这是灵界修士探知他人状态的法子。
陈玄铮看见她的睫毛猛地颤了颤，他被下了锁魂咒。
轮回...轮回里...小慧突然抓住陈玄铮的袈裟，指甲几乎要抠进布料，我看见...看见师父在转生池里打转，他的魂被人扯成了线...红的、黑的...缠在...缠在...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
陈玄铮感觉到掌心的玄月佩骤烫，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轮回规则扰动，当前因果值 30】。
他低头，正看见小慧腕间有道淡金色勒痕——那是仙界轮回司特有的锁魂链印记。
白璃。陈玄铮按住小慧的肩膀，用佛门净心咒缓缓梳理他混乱的识海，他说的轮回里，可能和你母亲的事有关。
白璃的指节泛白。
她望着小慧涣散的瞳孔，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雪夜——母亲的魂灯在她掌心碎裂时，她也见过这样的眼神，像被抽走了最紧要的那根弦。走。她拽着陈玄铮往谷内更深的地方走，小慧像片叶子似的被她提在手里，去阵眼。
雾气渐浓，陈玄铮的靴底碾过碎石。
他能听见白璃的呼吸声就在耳侧，比平时快了些。
玄月佩的热度顺着掌心往上爬，他想起系统新解锁的源界权限，鬼使神差地将一缕法力输了进去。
玉佩突然发出蜂鸣。
陈玄铮的识海里炸开无数光粒，像有人撕开了层半透明的幕布。
他看见小慧方才站过的地方，有团黑雾正缓缓凝聚成一只眼睛——那眼睛的瞳孔是枚旋转的六芒星，和玄月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和尚？白璃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
陈玄铮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松开了小慧的手。
小慧还在念叨轮回里，白璃正皱着眉看他，发间木樨被雾气打湿，垂在锁骨处。
他摸了摸发烫的玄月佩，忽然想起系统提示里那句误差率≤0.3%——或许刚才那幕，就是所谓的预测？
没事。他冲白璃笑了笑，掌心悄悄攥紧玉佩，就是...有点冷。
白璃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往他身边凑了凑。
雾气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铜铃声，像是谁在很远的地方摇着转生池的引魂铃。
陈玄铮望着前方渐显的青石门楼，门楣上忘尘谷三个大字被雾水浸得模糊，突然想起小慧说的师父在轮回里。
或许，他们要找的答案，就在那扇门后面。
他的指尖轻轻按在玄月佩上，法力顺着纹路缓缓注入。
这一次，玉佩没有发烫，反而泛起清凉的白光。
陈玄铮的识海里闪过一道黑影，快得像流星——那是条他从未见过的剧情线，线头缠着青灯道人轮回司源界三个关键词，在系统面板上若隐若现。
白璃拽了拽他的衣袖：发什么呆？走了。
陈玄铮收回手，望着她耳后未被伪装符遮住的骨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知道，等他们穿过那道石门，等小慧的话被验证，等系统里那条黑影变得清晰——所有的因果，都要开始收网了。
雾气漫过脚面，像极了前世今生的分界。
青石门楼的铜环在雾中泛着冷光。
陈玄铮的指尖刚触到门扉，玄月佩突然在掌心灼烧，烫得他本能缩手——这不是之前的温热，而是带着电流的刺痛，像有活物在皮肤下啃噬。
和尚？白璃的手覆上来，隔着伪装符的麦色皮肤仍能触到她掌心的凉，你不对劲。
陈玄铮深吸一口气，将法力顺着腕间青筋注入玉佩。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尝试突破系统限制，玄月佩表面的六芒星纹路突然鲜活起来，像被泼了血的蛛网般蔓延至手背。
识海里炸开刺耳鸣响，无数破碎画面如潮水涌来：青灯道人在转生池边攥着半块玉牌，血从指缝滴进泛着幽蓝的池水；轮回司司长的玄色官服扫过地面，金纹司字在他靴底碾作齑粉；最后是小慧蜷缩在石缝里，锁魂链穿透他的手腕，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系统提示音比以往更清晰，甚至带着金属刮擦的刺耳：【检测到隐藏剧情线青灯劫，因果值 200。
青灯道人未叛逃，因发现轮回司篡改转世规则（替换凡人魂魄为傀儡）被抹除存在痕迹，当前剩余神魂困于轮回夹缝，存活概率17%。】
白璃。陈玄铮的声音发颤。
他转头时，看见白璃正盯着小慧腕间的锁魂链印记，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那道淡金勒痕，和三百年前她母亲魂灯碎裂时，她在转生池边捡到的骨片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若连仙界高层都能被抹去...白璃的指甲掐进掌心，伪装符下的骨纹不受控制地泛起幽蓝，我们岂非也随时可能被清除？
陈玄铮握住她发颤的手。
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骨节因用力而凸起，像握了把冰棱。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带着佛门狮子吼的清越，震得雾气里的水珠簌簌坠落。
白璃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涌——那不是平时总带着笑意的温柔，而是像淬了金刚杵的锋锐。
玄月佩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陈玄铮被这股力量拽得踉跄，眼前的白璃、小慧、青石门楼都成了模糊的剪影。
有个声音从极远又极近的地方传来，像是无数人同时开口，又像某种古老器物的嗡鸣：欢迎回来，界主大人。
虚影在白光中凝聚。
那是个与陈玄铮有七分相似的男子，却穿着源界特有的暗纹黑袍，发间缠着银线，眉骨处有道暗红印记，像被血浸透的月牙。
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没有眼白，盯着陈玄铮时，竟让他生出面对镜中倒影的错觉，却又冷得像冰棺里躺了千年的尸。
你...是谁？陈玄铮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石门。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玄月佩的灼烧感顺着血管爬向心脏，那是系统在疯狂吸收他的法力。
虚影抬手，指尖掠过陈玄铮的眉心。
陈玄铮的识海里突然涌入不属于他的记忆：源界崩塌时的火光，无数界民跪在他脚下哭喊救救我们，他捏碎最后一块界石时，白璃（不，是另一个白璃，穿着源界宫装，眼角没有朱砂，却同样红着眼眶拽他衣袖）的眼泪砸在他手背。
陈无渊。虚影开口，声音像两块玄铁相击，你的前世，源界最后一任界主。他的目光扫过白璃，黑瞳里闪过极淡的温度，也是，系统操控者最想抹杀的人。
白璃突然冲过来，抓住陈玄铮的手腕。
她的触碰让虚影的轮廓泛起涟漪，像水面被石子砸中。和尚，你在发抖。她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慌乱，指尖按在他颈侧，烫得离谱，是系统反噬吗？
陈玄铮想说我没事，却发现喉咙发紧。
虚影的话像重锤砸在他心口——原来他不是什么取经归来的圣僧，而是被封印了记忆的源界之主？
那白璃与他的因果，是从源界就开始的吗？
三百年前她母亲的魂飞魄散，是否也与系统操控者有关？
虚影突然露出极淡的笑，那笑意却比他的冷更刺骨：别急着慌，小和尚。他的指尖点在陈玄铮的玄月佩上，玉佩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却在裂开瞬间又愈合，你的系统，是我用源界核心炼的。
他们想抹除我，就必须先碾碎这枚玉佩——而它现在，在你手里。
话音未落，虚影突然消散。
陈玄铮踉跄着扶住石门，额角的汗浸透了伪装符，露出原本的白皙皮肤。
白璃立刻用衣袖给他擦汗，动作粗鲁得像在揉面团：什么破系统，下次再敢折腾你，我拆了它喂蜘蛛。
小慧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小慧正指着陈玄铮身后——方才虚影站立的位置，不知何时凝出半枚血月，月光落在青石门上，照出一道之前从未注意到的暗门。
门内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混着若有若无的诵经声，像是有人在极深的地底念往生咒。
那是...陈玄铮刚要迈步，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
咚——咚——咚——
钟声撞破晨雾，震得忘尘谷的松树簌簌落针。
白璃的脸色骤变：是灰骨的警示钟！
仙界巡查司提前来了。她拽起陈玄铮的手腕，又捞起还在发抖的小慧，骨纹在掌心亮起幽蓝，走！
先躲进暗门，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陈玄铮被她拽着冲进暗门。
回头的瞬间，他看见青石门上的忘尘谷三个字在血月下泛着妖异的红，像被谁用鲜血重新描过。
而玄月佩在他掌心发烫，系统提示音轻得像叹息：【因果线开始收束，请宿主做好准备——您的前世，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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