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义人

换源:

  再这样发展下去,天穹市恐怕很快就会进入末日第二阶段——生存危机与社会失序了。

没有足够生活物资的人类,大概率不用等到物资耗尽,对未来的恐慌就会促使他们走出家门四处搜寻物资。

而拥有大量物资的超市、药店或百货大楼会成为他们眼中的第一目标。

如果超市愿意卖,他们会掏钱,哪怕是报复性涨价——只要不是贵得大多数人都买不起,这笔钱还是会掏的。

但如果不愿意……

他们下次来就不是提着一公文包的钞票了,而是大刀和长矛。

当然,超市老板也可以利诱分化他们,使其中一部分人转化为“工贼”,再雇佣一批打手,以超市丰富的资源为基础建立暴力团伙。

局势一旦发展到这个阶段,人们就会逐渐抛弃对旧有秩序的信任,转而追求新秩序。

宗教领袖、地方头目、建筑公司老板、拥有大量物资的富人可能会成为末日时代的新权威。

和疫医构思中的情形差不多。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导致怎样的后果,但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他并不后悔。

疫医有着字面意义上的能看穿人心的本事,可这并非没有消耗,更不是扫一眼就能得出结果的,判断的流程就像人心一样复杂。

他误杀过义人,也放走过罪人。

疫医信仰上帝——即使上帝没有救他,他依然虔诚。

所以他既不支持性恶论,也不支持性善论,更不支持性本无,人性的善恶由后天环境塑造。

他支持性由神定,全面的主早就在每个人降生之前,定好了他们的一生。

耶和华所造的,各适其用;就是恶人也为祸患的日子所造。

这些恶人在寻常的日子里是看不出的,一旦灾难和祸患出现,这些恶人就会苏醒,遵循主的旨意,通过他们的恶行来警醒蒙昧的羔羊。

这种人是无法纠正的,他们天生就是恶,是原罪的象征。

所以疫医要亲自制造一场大灾难,将所有的恶人引出来,通过手术清洗他们心中的原罪。

留下来的就是义人和义人的种子。

疫医将会领导他们建立新道德,新秩序,一个并非静态完美,而是不断自我更新前进的新伊甸!

最终,他们将在地上建立起天上的国!

疫医如同幽灵一般游荡在无尽的黑暗中,他会杀死看见的恶人,然后吩咐黑雾化身将尸体拖走制作成活尸——不,活尸太粗俗了,应该称他们为“身穿白衣的群众”。

白衣群众出自《启示录》,他们因信称义,象征“得救的根基”,是数量最多的一群人,虽然有神称道的工程(行为),但并不多。

所以在天国中要作“最小的”。

在疫医设想的伊甸园中,活尸同样是最小的,也是数量最多的。他们是生前作恶的不义之人,死后得到第二次生命,通过赎罪祈求得救。

目前作恶的人并不多,因为末日降临不过一天时间,绝大多数人还心怀希望,期待能等来当局的救援。

但依然有义人的种子被不幸杀害了。

疫医很喜欢小孩子,称孩子们为“义人的种子”,尽管其中必然有天生的恶人,可疫医依然会容忍孩子们的犯错,给他们一次改正的机会。

疫医从不认为自己是在杀人,杀人只是治愈的一个过程——你可以说他是在自欺欺人,但他从来没有背离过自己的原则。

这位看似冷酷的瘟疫医生实则是个心软的人,再罪大恶极的恶人,他也会尝试拯救。甚至那个坐在白金汉宫中的恐虐神选他都想救一救。

此时此刻,疫医的心情毫无疑问是沉重而又悲伤的。

但……这是必要的牺牲。

瘟疫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义人的死不是没有价值的,他们的牺牲会在未来拯救更多的义人!

这荣耀的死,其工价仅次于圣子。

不知不觉,疫医身后就像开火车一样,跟上了一连串的孩子。

在黑雾之下,光线的传播距离大幅度降低,别说孩子,就是成年人外出都很容易走失。

疫医准备把这些孩子带到天穹塔之中,那里是他的临时大本营。

他不太会照顾孩子,至于白衣群众,这帮活尸不把孩子们生吞活剥就算好的。

所以疫医准备再找一两个心地善良的幼师,让她们去照顾孩子——相信她们应该不会拒绝一位很符合末日氛围的中世纪瘟疫医生。

要是拒绝了疫医也不强求,他是个和善的人——不发病时。

眼见理想即将实现,他的精神状态也愈发良好,就更难发病了。

疫医突然在一所小区门口停下脚步。

在小区的主干道上,一个有点邋遢的女孩正跪在地上,摸索着向疫医爬来。

疫医身后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停止了说话,最大的一个男孩子问:“怎么了?医生哥哥。”

“请等一会儿,有人在向我寻求帮助。”疫医对孩子们说话时声音轻柔温和。

女孩看上去大约十三四岁,黑发黑眼。

她跪在地上用手摸索着走路似乎不是因为附近没有光源,这样走路安全一些。

而是……疫医发现了她的双眼呆滞无神,缺乏焦点,她是个盲人?

疫医会公平对待除了孩子和恶人之外的所有人,而十岁以上的在他眼中已经不属于孩子了。

尤其是这女孩还是一个盲人,更不说话,看来还是个哑巴,疫医不希望这种有缺陷的基因在神圣的伊甸中流传下去。

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七日之后,如果女孩还活着,疫医也不会歧视,那时但凡是活着的,都将成为伊甸的一员。

疫医正准备离开,但女孩似乎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她猛的加速扑了过来,死死抱住疫医的左腿,沾满泥水灰尘的小手抓着他的长袍,一点一点上升。

她借助疫医的支撑站了起来,然后抱住他的手臂,去抓他的手掌。

疫医举起来准备打晕女孩的右手停止了动作,他安静地看着女孩抓住他戴着小牛皮手套的手掌,伸出食指,在他手心中写字。

一如奥蕾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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