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屋里升起碳炉，也不觉得冷。
明日早间要去向贾赦问安，父子间有深入交谈的机会，贾琏就懒得再书帖回复。
旅途劳累，又刚洗过澡用过餐饭，正是昏昏欲睡补觉的好时候。
贾琏靠在暖榻上，裹着毯子，脑袋一点一点的。
赵嬷嬷陪在一旁，看顾着炉火，猛地想起事儿来，忙说道：“二爷，您出游前把丫鬟都遣散了。现在回来，房里缺几个暖床叠被的丫鬟。”
贾琏不在意的道：“嬷嬷看着安排就行，挑两个嘴严的。”
赵嬷嬷思忖道：“两府新进了几个丫头，有个叫晴雯的，还有个叫红玉的，模样都还不错。赶明儿带来让二爷看看，合不合眼缘。”
“晴雯？红玉？”
贾琏微微愣神。
脑子有点迷糊。
红玉暂且不提。
那晴雯，不该是贾宝玉的大丫鬟吗？
莫非只是同名？
赵嬷嬷解释道：“晴雯丫头，与府里大厨房的吴贵是姑舅亲，算得上知根知底，模样俊俏，还识得几个字。红玉是库房林大管家的女儿，看着有几分机灵劲儿，还学了几分林管家的谨慎，也是个好苗子。”
贾琏坐直身子，快速搜索记忆。
库房大管家林之孝，谨言慎行，为人相当低调。
游离于权利斗争之外，却能稳坐大管家的位子。
无论是贾母，还是贾赦贾政兄弟，都对林之孝相当信任。
林红玉，听着耳生。
但说起嫁给贾芸的小红，就很容易对上号了。
晴雯和红玉，原本都会分给贾宝玉。
红玉避讳，改名为小红。
混的没晴雯好，只在贾宝玉的院子里当粗使丫鬟，后来还是王熙凤慧眼识珠，提携了一把。
算是被泥土埋没的金子。
贾琏的思路转向大丫鬟群体，微微皱眉：“现在在迎春妹子身边服侍的都有谁？”
赵嬷嬷答道：“大丫鬟叫司棋，与王善保家的有亲，是个心思活泛的丫头。此外还有小丫鬟秀菊，张嬷嬷和柱儿媳妇婆媳。”
贾琏咧咧嘴：“司棋呀——”
旧时代新女性，自由恋爱的代表。
配合刑岫烟，将贾迎春埋进天坑的祸首。
贾琏正要吩咐下去，耳边却听到莺莺燕燕的笑闹声。
“二哥哥——”
“琏哥哥——”
“哥——”
三位俏丽少女挽着手走进小书房，笑嘻嘻的行礼。
不是旁人，正是贾府三朵花：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
贾惜春年纪最小。
在贾琏游学前，她刚刚记事，只记得有个哥哥经常陪她玩，但一两年不见，音容笑貌早已模糊。
此刻见到笑吟吟的青年，面露犹豫，缩在贾探春身后偷偷打量。
贾琏对她挤眉弄眼，伸手虚按，做出往日亲昵的动作。
顿时，小丫头眉开眼笑，三两下蹿上暖榻，缩到贾琏怀里撒娇：“琏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贾琏揉了揉小姑娘头顶的团子头，笑道：“忘了谁都不会忘了小惜春，洛阳的蜜饯，特意给小馋鬼买的。还有竹风筝，等春暖花开，我们一起去郊游放风筝。”
“四妹，别闹。”贾探春轻声斥责，“二哥哥旅途劳累，经不起折腾。”
贾琏摆摆手道：“我就喜欢小惜春的活泼劲儿。你跟迎春也有礼物，竹编的小篮，泥塑的娃娃，还有胭脂水粉，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贾探春含笑应下。
视线落在暖榻边的靴子上，看见熟悉的梅花绣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二哥哥，我又做了双靴子，你试试合不合脚。”贾探春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双靴子，上面有同款的梅花纹路。
“三妹妹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
贾琏将靴子套上，在屋里走了两圈。
“有些大了。”贾探春蹙眉道。
贾琏道：“多垫双鞋垫刚刚好。”
偏头看向文文静静的贾迎春，龇牙笑道：“一年多不见，二妹妹倒是生分不少。”
论起来，贾迎春才是他的亲妹妹，同父异母。
探春是贾政和赵姨娘所出。
惜春是宁府的。
只有迎春是贾赦的女儿，贾琏的亲妹。
贾迎春垂首，轻声道：“哥哥回来，我心里也欢喜。”
柔柔糯糯的性子，实在不善于表达。
自家妹子，自己疼。
贾琏用狐裘裹住小惜春，在贾迎春身边坐下，轻声道：“既然欢喜，哥哥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妹妹愿不愿意成全？”
贾迎春的头更低了：“听哥哥的。”
面团性子，怪不得总是被欺负。
贾琏不再逗她，笑道：“我房里缺得用的丫头，听说你院中的大丫鬟司棋是个机灵的人儿，送给我怎样？”
不等贾迎春答话，贾琏继续道：“我也不白要。府里新进来的丫鬟，有个叫红玉的，是林管家的女儿，教养的不错，送到你院里帮着打理琐事吧。”
贾迎春懵懂的抬起头，嗫嚅半晌，终究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司棋有再多不好，也陪了她几年。
突然之间要分开，心里有些舍不得。
“还不谢谢琏哥哥！”
贾探春轻轻推搡她的肩膀，轻声提醒。
“听哥哥的。”贾迎春又低下头，却嘟起了嘴。
“好我的二姐姐，琏哥哥是在给你铺路呢！”
贾探春心思活泛，凑到迎春耳边小声提醒：“林管家的女儿成了你的大丫鬟，往后看谁还敢怠慢，再有嬷嬷婆子们碎嘴，自然有人帮着收拾。”
三春虽然贵为小姐，人事安排却插不上手。
好赖都要自己受着。
像贾迎春的奶娘张嬷嬷，平素惯会多吃多占，还好赌，偷拿贾迎春的首饰出府变卖充作赌资。
柱儿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
婆媳二人，掐着贾迎春的脉，简直欺负到死。
贾迎春但凡气不过说两句，隔天就有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传遍府里的仆役圈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为名声考虑，贾迎春只能默默忍受。
贾探春偶然得知情况，气愤不过发了脾气，终究没什么大用。
就等着贾琏回来，请神通广大的琏二哥哥帮忙。
还没来得及开口，贾琏已经提前做了安排。
贾迎春回过味儿来，羞涩的笑笑，对贾琏盈盈一礼：“谢谢哥哥。”
贾琏却眯起了眼睛，妹子的处境，似乎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糟糕。
贴身服侍的就那么几个人。
贾琏懒得一一甄别，看向炉火旁的身影：“嬷嬷，你亲自去跟二婶通报一声，迎春身边服侍的人，换一批。除了林红玉，其余的人选让二妹妹自己挑，你陪着挑完人再回来。”
赵嬷嬷点头答道：“我现在就去。屋里丫鬟的事儿，要不要一起定下来？”
贾琏说：“司棋，晴雯，就她两。”
等赵嬷嬷离开后，贾迎春和贾探春挽着手告辞。
唯有贾惜春缩在狐裘中不愿走，摇晃着小手向两位姐姐告别。
“去把偏房收拾收拾，四妹今晚留宿。”
贾琏吩咐下去，抱着贾惜春在炉边烤火，一大一小嘀嘀咕咕的嬉戏玩闹。
暖炉上的干果刚刚烤热，散发出甜蜜的香味。
不等贾琏伸手去拿。
早有人从背后探身，抢过蜜枣塞进嘴里。
“猴崽子好大的谱儿，游学一趟脾气见长，非得老爷我亲自走一遭。”
来人吹胡子瞪眼。
不是外人。
荣府袭爵的大老爷贾赦。
久不见回帖，巴巴的跑到小书房，与贾琏商量婚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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