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权！
贾赦的话，宛如魔鬼的低语。
在贾琏耳边，不停的回荡。
投喂的动作，猛地僵住。
直到贾惜春伸出柔嫩的小手扒拉甜枣时，贾琏才回过神来。
“兵权？”贾琏重复道。
贾赦郑重点头：“没错，兵权。自从丢掉世袭的京营指挥使职位，我神京贾氏手中再也没有实际的权柄，这是祸患之源。”
百年望族的衰败，从失去权柄开始。
大梁开国时，太祖封爵四王八公十二侯。
二十四门顶级权贵，都受封国字封号，世袭兵权职务。
贾氏一门双公，荣耀至极。
初代荣国公贾源为了显示忠心，交出了荣府的世袭兵权，换来了国公爵位续传一代。
宁荣两府同出一源，同气连枝，交出一道世袭兵权，换取皇家的宠幸。
二代荣国公贾代善镇守边疆三十年，旗下甲士二十万，足以颠覆朝堂，却得以善终，死前还能求皇家恩典，安顿好两个不成器的儿子。
直到第三代不成器，参与进皇子夺嫡，接连站错队，等到新皇登基，才被削去世袭兵权。
被夺走的世袭职位，就是京营指挥使。
新皇甚至都没把事情做绝。
因为接任京营指挥使的人，是金陵王氏的族长王子腾。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是百年姻亲缔结的紧密联盟。
换句话说，肉烂在锅里。
虽然京营指挥使无法再世袭，但保四家人一两代富贵却绰绰有余。
贾赦难得显露人间清醒的一面：“武勋世家，没有兵权傍身，偌大的家业宛如小儿持金，终究会为他人做嫁衣。”
贾琏皱眉道：“据我所知，当年王子腾为了拿下京营指挥使的位子，付出的资源和人情难以计数，甚至差点跟史家双侯翻脸，他愿意将官位拱手让人？即使他愿意相让，以两府的资源，也不可能把我推上去。”
贾赦哂笑道：“好大的口气，张嘴就要当指挥使。馅饼太大，会砸死人的。”
见贾琏不语，贾赦补充道：“你要是迎娶凤丫头，王子腾可以帮你运作，领一个京营后军司马的衔，算是踏入武将圈子。等以后有机会，再实领一部，掌控实实在在的兵权。”
闻言，贾琏顿时没了激情。
京营的后军司马，含金量真心不高。
属于武官虚职。
因为京营很少出关。
即使有军务，也只是从前军抽掉少量精锐。
后军，属于后娘养的，二三十年都没有出动过。
有门路的勋贵和宗室子弟，会在京营后军挂个职衔镀镀金。
但也仅此而已。
贾琏身上还有个文官虚职，是正五品的同知。
没有滔天的运气机缘，他永远不可能化虚为实，担任正儿八经的州府实权二把手。
贾琏淡淡的道：“少折腾，娶小门小户的正妻，凑三妻四妾开枝散叶，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更适合我。”
贾赦狠狠的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的道：“猴崽子，你就不能有点儿出息？没权没势，被人上门欺负，还做个屁的富贵闲人！三妻四妾，没有权势傍身，你守得住吗？”
动静太大，惊得贾惜春在狐裘中缩成一团。
贾琏安抚片刻，幽幽说道：“守住家业，想想法子，也不是很难。”
把贾赦变成先父，承袭爵位成为二等将军。
二房的贾政和王夫人等，就不得不搬出荣国府。
贾琏将入住荣禧堂。
贾母将困局荣庆堂，或者搬回金陵祖地养老。
府里乱七八糟的仆役，通通开革。
二等将军贾琏，再造新贾氏，推倒一切重头再来。
混得再差，也比‘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强。
前提是，贾赦快点死。
森冷的眸光扫过。
贾赦吓得浑身一激灵。
这种破局的法子，彼此都心里有数。
可贾赦怕死，更不想死！
“王子腾是有诚意的。”
贾赦匆忙转移话题：“他允诺，在调任之前，会尽力帮你运作，至少获得一次领军出征建功立业的机会。梯子给你搭好，能爬多高，看你的本事。”
贾琏惊诧的站起身：“调任？京营指挥使，是我们四家富贵延绵的保障，他调哪门子的任？”
神京周边，各个军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王子腾当年能抢到京营指挥使的官职，一则是四处讨人情求举荐，二则是皇家安抚以宁荣二府为代表的老勋贵。
要是贾家没交出职位，王子腾现在还困在中品武职上，到死都不一定能混进顶级武将圈子。
京营指挥使，就是前世的京都城防司令，堪称顶级的军旅实权派。
还要往哪儿调任？
贾赦偏过头，低声道：“他在谋划九省都检点的位子，已经有三五成的把握，再磨砺几年，有机会拿下官位。在调任之前，确实有机会推你上位，保底领一个实职校尉。”
贾琏接话道：“然后运作一番，让我去边疆吃十年八年沙子，混得好一战封侯，回来竞争京营指挥使的位子——想什么美事儿呢！他姓王的到底想做什么？”
生死关头，可以铤而走险。
但生活中不能步步弄险。
贾琏很难理解王子腾和贾赦的脑回路。
都是富贵百年的豪门，难道还不懂稳健为王的道理？
机会是拼出来的？
狗屁！
是等出来的。
只要富贵延绵，总有重振门楣的一天。
这一任皇帝不给机会，那就熬到下一任皇帝登基。
本朝皇帝不给机会，就熬到下一朝。
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不外如此。
改朝换代，换来换去，站在顶层的，始终是那么一小撮人。
剩者为王！
瞎折腾等于加速败家。
图什么？
贾赦叹息交底：“王子腾想入阁。以九省都检点为跳板，积累资历，冲击内阁大学士，有朝一日权倾天下。”
贾琏冷静下来，询问道：“王家的底蕴，足够供出一位阁老吗？”
贾赦摇摇头，又点点头：“单凭王氏一家，肯定力有未逮。但统合我们四家的力量，有三五分把握。”
皇商薛家，主事的薛姨妈，是王子腾的妹妹。
得到薛家的助力，难度不大。
王子腾自身就是王氏族长，官职最高权柄最大，王家以他为尊。
而神京贾氏，以荣国府马首是瞻。
荣府二房管理爵产的王夫人，也是王子腾的妹妹。
但袭爵的是大房贾赦，未来是贾琏。
等到贾琏袭爵，爵位和爵产将再次统一。
王子腾想确保贾家全力相助，必须与大房的贾赦贾琏父子做利益捆绑。
兵权，就是挂在驴子跟前的胡萝卜。
贾琏轻叹道：“以我们四家的底子，关起门来过日子，足以再延续两三代富贵。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看似美好，却是取死之道。”
贾赦站起身，说道：“你二叔二婶，已经打定主意要支持王子腾上位。现在府里的权力，在二房手里，就连我的一等将军名帖，都留在荣禧堂。迎娶凤丫头，还能捞点实惠，即使拿不到兵权，也能弄点陪嫁礼。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贾琏若有所思的抬头看过去：“王子腾的野心，终会将四大家族全都拖进泥潭。必须想想办法，悬崖勒马。”
方法就摆在眼前。
请贾赦去死。
贾琏就能袭爵上位，集两府权柄于一身。
王子腾？让他滚到一边玩泥巴去。
贾赦的脸黑了，闷声道：“你就不能图我一点好？”
贾琏眼中的冷意越来越强烈：先父贾赦，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牺牲他一人，挽救贾氏二十房。
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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