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蛮族一座不起眼的小村落走出。
脚下尸骨累累，身后血海滔滔。
他曾与兄弟并肩，也曾为红颜一怒。
最终，苏明登临此世之巅，俯瞰万古尘埃。
可他抬眼望见的，并非星辰，而是牢笼的穹顶。
这个世界是假的。
他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自己，甚至也是假的。
一门禁忌之术，一具重塑的肉身，一缕被拘来的生魂。
他的人生是一卷早已写定的剧本。
他已在这虚幻之中，轮回了数十次。
每一次走到终点，记忆便被无情抹去，一切归零。
他如一个提线木偶，在固定的舞台上重复着悲欢。
直到这一次。
他走出了剧本之外的道路，亲手撕碎了记忆的枷锁。
宿命的真相，冰冷地呈现在他眼前。
世界之上，道法无涯之境。
他的恩师垂眸，声音不带一丝人间烟火。
“放下吧。”
“你修为已超脱此界，过往种种不过镜花水月。”
“放下执念，你可一步永恒，做那逍遥真仙。”
苏明笑了。
那笑声里没有解脱，反而带着一股焚尽苍穹的疯狂。
“逍遥真仙？”
“我所经历的亲情是真实存在的。”
“我所感受的友情是真实存在的。”
“我所拥有的爱情更是真实存在的。”
“哪怕世界虚幻，我的心，我的羁绊，却不是。”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仿佛要将这片虚无都燃尽。
“我不求仙。”
“我只求魔。”
“我要，掌缘生灭。”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散尽了自身无际无涯的修为。
那股力量没有消散于虚无，而是化作创世的根基，将那个虚幻的世界，一寸寸从不存在中真实映照出来。
苍茫的宇宙深处，多了一方崭新的天地。
那片天地里，山河依旧。
他记忆中的所有人，都带着鲜活的呼吸，重新回归。
一切都圆满了。
唯独，缺少了他自己。
乌山顶。
黄昏的雨幕细密如愁。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仰头望着身旁的女子。
“阿娘，阿爹去哪里了？”
女子温柔地蹲下身，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闭上眼睛。”
“你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阿爹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小女孩听话地闭上了双眼。
雨声淅沥，暮色四合。
一个模糊的男子轮廓，在雨中缓缓清晰。
他张开双臂，将那对母女，轻轻拥入怀中。
……
“啪！”
醒木一声脆响，惊醒了满座茶客。
大唐，长安城，登仙楼。
说书人一袭青衫，面容俊朗，正是名满京华的大唐书院顾先生，顾长空。
他收起折扇，微微拱手。
“《求魔传》，终。”
“接下来，是杂谈时间。”
楼内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个粗豪的汉子猛地拍案而起，双目赤红。
“意难平！我意难平啊！”
“凭什么苏明要落得如此下场！他为所有人求来了一个真实的世界，可那个世界里却没有他！”
这声怒吼仿佛一个开关。
整个登仙楼瞬间炸开了锅。
“先生，这故事太压抑了，听得我心里堵得慌。”
“是啊，苏明太苦了。”
一位身着锦袍的富商站起身，声音发颤。
“顾先生，我出黄金万两，求您改个结局！”
“我愿出十万两！”
“我出……我出我全部身家！”
众人议论纷纷，一张张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扼腕，有叹息，有心疼，更有那份故事带来的、久久无法消散的怅惘。
顾长空看着台下群情激愤的众人，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他抬手，轻轻下压。
原本嘈杂的登仙楼，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解释。
“诸位。”
顾长空的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结局，真的不完美吗？”
他反问。
不等众人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苏明从弱小中崛起，他变强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长生，不是为了逍遥。”
“他所求的，自始至终，不过是守护二字。”
“守护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爱人。”
“当他发现一切都是虚假，他最在乎的羁绊随时可能烟消云散时，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以己身化世界，让虚幻成真实。”
“他守护了一切他想守护的。”
“这对他而言，难道不是最完美的结局吗？”
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是啊，他们只看到了苏明的牺牲，却忽略了苏明自己的意愿。
顾长空看着众人渐渐平复的情绪，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神秘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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