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空的声音并不高，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像一盆淬着冰的雪水，从头顶浇下。
“步氏神族的血脉，既是传承，也是诅咒。”
“拥有者，寿不过四十。”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厅堂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
一根筷子从指间滑落，与青石地面碰撞，发出清脆而又刺耳的声响。
方才还因“长生不死神”的传承而眼冒红光、呼吸急促的江湖豪客们，此刻脸上的贪婪与狂热悉数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骇然与无法置信。
空气中弥漫的酒香似乎都变得稀薄，一股寒意从脚底顺着脊骨向上攀爬。
四十岁。
这个数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将那不切实际的美梦敲得粉碎。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瞬间炸开。
“不可能！”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酒碗被震得跳起，酒水四溅。
“这绝对是你的一派胡言！”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带着被欺骗的愤怒。
“三百年前就已诞生的长生不死神，如今还活生生地存在于世间，这又作何解释？”
“对！这前后根本就是矛盾的！”
质疑声此起彼伏，一道道锐利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顾长空身上，从惊骇转为审视与敌意。
角落里，一袭白衣的李寒衣轻轻擦拭着手中长剑，剑身映出她清冷的面容。
“诅咒之名，倒也名副其实。”
她低声自语，脑海中浮现出自家那位惊才绝艳的师兄百里东君。
师兄的天赋已是世间罕有，可与这步氏神族相比，似乎仍有差距。
那位长生不死神的全能天赋，简直是天外有天。
她身侧，司空长枫摇着折扇，动作依旧不紧不慢，眼中却多了几分感慨。
“天道有缺，人无完人。”
“上天既赐予了他们近乎完美的天赋，便要用寿数来加以限制，这或许才是一种真正的平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神情激愤的众人。
“步惊云的一生，虽短暂，却已足够精彩，胜过无数庸碌之辈的百年长寿。”
面对着汹涌而来的质疑，顾长空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他抬起眼，视线缓缓扫过全场。
“长生不死神，是唯一的例外。”
此言一出，厅内的嘈杂声又一次减弱。
顾长空的声音继续响起，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这四十岁的寿命，正是天道对于步氏神族的制衡。”
“试想，若无此限制，一个每隔百年便会诞生一位全能神祇的族群，千年万载地积累下来，这天下，又会变成何等模样？”
“那将是一场席卷天下的浩劫，是天道绝不允许发生之事。”
这番解释，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原本的愤怒与质疑，迅速被一种更深层次的理解与敬畏所取代。
他们终于明白，这并非什么恶毒的诅咒，而是一种来自更高层面的平衡法则。
天道，以寿夭为锁，限制了步氏神族独霸天下的可能。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老者颤巍巍地站起身，拱手问道。
“敢问顾公子，那位长生不死神……究竟是如何突破这四十岁大限的？”
这个问题，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另一团火焰。
一道道目光再次汇聚于顾长空身上，这一次，不再是质疑，而是充满了更加灼热的渴望与好奇。
全场的呼吸仿佛都在此刻停滞。
一道道目光，犹如无数烧红的烙铁，齐刷刷地烫在顾长空的身上。
如果说方才是对诅咒的惊骇，那么此刻，便是对那唯一例外的、近乎疯狂的渴求。
千百年来，只此一人。
这方法，便是逆天改命的唯一真解。
顾长空迎着那无数道灼热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他没有卖关子，而是开始讲述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长生不死神，是步氏神族近三百年来，最惊才绝艳的一位。”
“他自幼便知晓血脉中潜藏的宿命，也认同天道以寿数制衡天赋的法则。”
“但他，拒绝接受这份注定的短寿。”
这番话，让众人心头一凛。
认同，却不接受。
这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骄傲与反抗。
“在十九岁之前，他从未修炼过任何一门武功。”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一个拥有神级天赋的人，竟在最宝贵的年华里弃武从文？
“在他看来，单纯的武道已走到了极致，却依旧无人能凭此长生，再走一遍前人的老路，不过是浪费本就不多的时间。”
顾长空的声音平淡，却揭示了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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