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东君訾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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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南,一条幽深的小巷蜿蜒伸展,巷口被阴影笼罩,显得格外静谧。

楚蓝身着一袭简洁的便装,手中牵着骏马翻羽,步伐沉稳地缓缓前行。周围行人投来防备的目光,她却不以为意,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上面清晰地写着一行地址:“梧桐街头梧桐巷、梧桐巷中藏酒家。”她微微皱眉,疑惑地反复看着这行字,心里暗自嘀咕:这哪儿有啊?我在这条巷口都转了好几圈了。

清风悄然拂过,轻柔地扬起她的衣袂,片片花雨如雪花般飘落,营造出一幅美不胜收的画面。

“姑娘是在寻人吗?”头顶上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楚蓝抬起头,只见两位身着蓝衣、怀抱书卷的少年站在面前,看他们的模样,应该是附近书院刚散学的学子。

楚蓝迅速收起信件,抱拳行礼,礼貌地问道:“听闻此巷中有户酒家,二位可知在哪?”

“姑娘说的可是慕氏酒庄?那不……”其中一位少年刚开口,却又顿住,似乎想到了什么。因为慕氏酒庄应该在另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没有酒家吗?”楚蓝追问道。

两位少年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似乎有话难以出口,又有些避讳。其中一人犹豫了一下,说道:“有是有,只是已经荒废了许久,据说是风水不太好,所以酒家便搬走了。前几日我们兄弟去先生家借书回来,当时天色有些暗了。途径那处时,便看见有灯火亮着。我们好奇地趴在墙头,隐隐看到一位打着灯的白发公子,那模样甚是俊美,当真是惊为天人……”

“姑娘若要买酒,不妨去慕氏酒庄,那可是咱城南有名的酒家。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爱去那儿打酒喝。”另一位少年补充道。

楚蓝轻轻摇了摇头,感激地说道:“多谢两位公子。”

她继续前行,来到一扇陈旧的老木门前。木门因风吹而吱呀作响,楚蓝扣了几下门环,见无人应答,便直接推门而入。

一进院子,便看到一张破旧的牌匾躺在角落,上面的字迹大多已经模糊不清,隐隐约约只能看清一个“酒”字。

她踩着地上的青苔,小心翼翼地步入中庭。眼前是一个荒废已久的院落,墙角摆放着的空酒坛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生人居住了。她心中不禁有些疑惑,自己磨了陛下那么久,难道陛下给了她一个假地址?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起,伴随着一阵孩童的笑声,仿佛从墙的那头传来。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粉沫脱落的墙前堆积着各种杂货旧物,墙头上的青苔有明显被人攀爬过的痕迹。

楚蓝走到墙边,站上一张破旧的桌台。当她越过墙头,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禁一愣。与这荒废的院子一墙之隔的,竟是另一番别样的风景:小桥流水潺潺流淌,石头倒映在绿茵茵的水面上,一架秋千静静地立在画廊旁边,整个场景充满了富足与生机。

在那秋千下,一个男孩穿着粗糙的短褐,正坐在地上开心地玩着泥巴,嘴里还哼着欢快的童谣。他玩得正起兴,突然板起了脸,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看向了墙头逆光而立的楚蓝。

楚蓝看着眼前花猫似的男孩,虽然他脸上沾满了泥巴,但却不难辨认。因为他的眼睛,当真像极了殿下。只是殿下的眼中,是历经磨砺后的锋芒毕露,是不悲不喜的大智若愚,而这男孩的眼中,满是孩童的纯真与好奇。

“阿弃!”

见有人来了,她也没有多做停留。亲眼看到小皇孙安然无恙,她也能安心去做其他事情了。

这时,一只温柔的大掌轻轻挡在男孩的额头,将阿弃圈在了自己的怀抱中。“阿弃在看什么呢?”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银发轻轻划过阿弃的脸庞,痒痒的,阿弃开心地倒在那温暖的怀抱中,稚气的小脸上扬起了甜甜的笑容。

画面一转,在龙神山头,有两个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席地而坐,看上去就像是刚从乞丐堆里爬出来似的。微弱的火星在他们面前跳动着,绿荫透过枝叶洒下的光束中,可以看到一顶“八俊抬轿”。

“多谢东君出手相救!”向如云看着那纱帘,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仿佛想要盯出个窟窿,看清里面的人。素闻戎国有位年纪不大,辈分却极高的王爷,世人皆尊称其为“东君”。东君喜爱穿白衣,出行时必定是玉轿红毯相伴,有八位轿夫、四位近侍、十七位暗卫随行,而且这些人个个都容貌俊朗。他的饮食更是极为讲究,“非山珍不食、非天泉不饮”,所到之处必定有飞花相伴,还有奏乐相迎,生活极其豪奢。

在轿中,一张棋盘上黑白棋子交替摆放,变化无穷,仿佛蕴含着阴阳之道。一位紫衣少年与一位白衣男子相对而坐,一人手持白子,一人手持黑子,正在对弈。

东君把玩着手中的黑棋,挑眉说道:“谢我呢?”

“理当谢尊驾。”紫衣少年以茶代酒,恭敬地向东君敬了一杯,心中暗道:人是东君救的,但这龙神山秘地,若没有东君的默许,自己又如何能有这本事来到此处?

神焱双臂环抱,饶有兴趣地在一旁看着这场对弈。谁都知道东君棋品不怎么样,却又偏偏喜欢下棋,所以大家平时都尽量避着和他对弈。也只有二公子能耐得住性子陪东君玩。

眼看着东君的棋局已呈必败之势,神焱心中暗自思忖:东君又要掀桌悔棋了。

果不其然,东君直接伸手打乱了棋局,脸上露出一副“我是长辈,你不能说我”的无所谓表情。简单来说,就是“不要脸”。

紫衣少年却没有气恼,反正自己还可以重新摆棋。“尊驾!”他不由轻声提醒,因为琅王还在外面等着呢。

东君用折扇撩起轿帘,看向戎战,脸上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惊讶地说道:“是战儿啊!”

“咳咳!”紫衣少年连忙放下茶盏,擦去嘴角的水渍,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面具戴在脸上,说道:“抱歉尊驾,我被呛到了!”

说起这尊驾,论辈分可是他爷爷辈儿的,平日里最不喜欢别人提及他的年纪。可怎么到了琅王面前,就恨不得自己高出好几辈儿似的。

神焱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说道:“二公子习惯就好。”

紫衣少年心中想:这,我怕是习惯不了。

东君从轿子里走出来,身着雪色银龙袍,手中猛摇折扇,说道:“战儿武艺不行,这脑子也不灵光。跑到龙神山来,还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啧啧啧。”

断断续续的微风根本吹散不了暑热,东君额头的汗水不停地滚落,他是极其怕热的,不然也不会老是跑到海外去避暑。

“东君眼睛不好,还专爱做媒拉郎配,给郎君介绍姑娘,硬是把一个虎背熊腰、貌若无盐的母老虎说成是国色天香、温贤大方。”戎战毫不示弱地回怼道。

两人就这样互掐起来,仿佛在说:来呀,谁怕谁!

原来东君用白纱遮着眼睛是因为眼睛不好?给人做媒做成那样,这得是多大的深仇大恨啊!

紫衣少年悄声问神焱:“尊驾何时做起月老的生意来了?”

神焱面无表情地回答道:“闲的!”

向如云看着东君和紫衣少年,见少年面色虚弱,扶着腰的样子,心中暗自想道:东君生得俊美,这帐中臣也是风姿不凡啊!

举头三尺有神明,何况神明还亲临他眼前。紫衣少年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这位琅王的朋友,想法很危险啊!

戎战并不清楚帐中臣的事情,但东君尚未婚配是真的,而且他出入都有俊男相伴也是事实。

戎战疑惑地问道:“前些阵子,东君不是来信说‘尚在大臻,恐大婚之日赶不回来,只好修书一封配上新婚贺礼’吗?”

“……假话也信?”东君没好气地说道。

戎战心中顿时明白了,自从太子皇兄过世后,东君与自己不合,这是百官皆知的事情,他不愿出席自己的婚宴也是自然的。

而东君心里想的却是:好好的白菜又被猪拱了,而且还是同一棵白菜、同一只猪,真是让人心痛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