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父子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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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大将军和蓝丞相开始逐步放权的消息在京中不胫而走,京城里的百姓早有耳闻。今日一早,又传来楚少将军被解除职务的消息,这无疑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顿时激起千层浪,流言蜚语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

在那英才聚集的地方,激烈的辩论声此起彼伏,好似永不停歇的浪潮,一阵接着一阵。

“听说了吗?楚家和蓝家在陛下那儿失宠了!”有人小声议论着,脸上满是猜疑。不然的话,怎么会在风光无限的时候,两家竟双双选择放权呢?

这流言的发酵速度快得惊人,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是否有他国奸细在暗中推波助澜,搅乱这原本还算平静的局势。

四海重华宫里的那位陛下,向来耳聪目明,皇城中的各种八卦琐事,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只是很多时候,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过多地去追究那些无足轻重的闲言碎语。

然而,如今楚家陷入这般境地,拖累了将军府,实在并非陛下的本意。

在一处静谧的宫殿中,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餐桌上,摆放着简单的饭菜。一位老者和一个孩童相对而坐,他们吃饭的动作竟出奇地相似,仿佛是岁月在不同年龄段的复刻。

白练飞小心翼翼地为陛下布菜,脸上带着关切的神情,轻声问道:“陛下,您为何事烦忧呢?”

陛下心中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愤怒地将手中的周折摔在地上,大声说道:“他们都读的什么圣贤书,群英聚集在一起讨论将相之事,简直荒唐至极!”

陛下的眼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愤慨,继续说道:“盛世之中不见狼烟燃起,百姓们又怎会知道将军们的辛苦。”

“将军保江山,君王治社稷!”陛下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我的将军们,本应受到天下人的敬仰,又怎能容得他人诋毁!”

白练飞默默地捡起周折,小心地抚平褶皱的一角,轻轻地放回皇帝手边,恭敬地说道:“楚家世代为臣,蓝家是后起之秀,这几年承蒙陛下恩宠,权势逐渐庞大,难免会遭人嫉妒眼红。”

“不过,将军和相爷明白陛下的一番苦心。”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走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五殿下到!”

只见一位男子逆着光缓缓走来,他的身躯虽纤瘦,却挺拔如松,身着一身厚重的黑色蟒袍,衣袂飘飘,卓然而立,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五殿下戎曌恭敬地行礼。

陛下心中暗自想着,“万岁大可不必。”

突然,一道清脆的响声从身后传来,原来是碗筷落地的声音。白练飞眼疾手快,连忙抱起正要去捡碎片的小殿下,同时高声唤来侍从过来清扫。

“还不快些!”白练飞催促道。

陛下看着小孙儿耷拉着脑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可怜兮兮的模样,原本一肚子的责备瞬间烟消云散,再也不忍心说出口。

小孙儿阿弃鼻子一阵酸楚,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地说道:“皇爷爷,阿弃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戎曌看着自己失踪多日的儿子如今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心中大概是欢喜的吧,可他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将所有的情感都深深地藏在了冷漠的外表之下。

幸好,儿子平安无事。

阿弃趴在皇爷爷怀里,偷偷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坏爹爹”,见他还是臭着一张脸,心中暗自想道,果然自己还是不如林母妃受明空的待见。至少在林母妃面前,明空还会偶尔露出笑容。

戎曌心中一阵无奈,“……”他从来没笑过,这锅他可不背!真的!

白练飞见陛下与五殿下似乎有要事相商,便轻轻地牵着皇孙殿下去了偏殿歇息。

陛下心中想着,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若老五实在不喜欢这个孩子,那就把他送到太皇太后那儿抚养吧。

至少,孩子是无辜的,不该承受这些无端的冷漠和忽视。

“昨晚你未曾回宫中。”陛下开口问道。

戎曌没有否认,平静地回答道:“是!”

“楚家丫头又遭遇了刺杀,你知道多少?”陛下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严肃。

戎曌泰然自若,面不改色地说道:“不知!”

看着如此平静的戎曌,陛下不得不承认,这个自己从未认真对待过的儿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足够优秀,甚至让他都有些刮目相看。

“起来!”陛下说道。

“谢父皇。”戎曌冷冷地回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淡漠。

“阿弃他……”陛下看着老五眼中的疏离,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仿佛有一把刀刃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他自己都没有扮演好一个父亲的角色,又怎么能要求老五去做一个好父亲呢?

于国,他自认为无愧于臣子,也无愧于黎民百姓。

于家,他却失信于爱妻,失德于幼子,心中满是愧疚。

“父皇若无其他事,儿臣先行告退。”戎曌说道。

陛下没有叫住戎曌,只是任由他离去,口中喃喃自语道:“别让朕失望!”

阿弃回到繁星宫,发现宫里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其中还有一个叫“怀柔”的戴着面具的少年。

他发现奶娘已经出宫了,平日里陪伴自己的金子和银子也都不见了踪影。

阿弃心中有些害怕,担心明空会责罚自己,可明空显然正忙着其他事情,只是把他丢给了怀柔,便匆匆出宫了。

阿弃瞥了一眼浑身是血的怀柔,他身上的囚服大概是被猛兽撕裂的,还没来得及更换,一双不似少年的手皲裂粗糙,满是岁月的痕迹。即便如此狼狈,也依然挡不住他眉眼间的英气,以及那满身的傲骨。

阿弃从林母妃口中得知,明空养着一些人供自己虐杀玩乐。

他猜测,这个怀柔应该是“屠杀场”的人,至于是战俘还是叛党,自然全凭明空的一句话罢了。

阿弃心中有些愤愤不平,问道:“为什么你眼中没有恨?”

怀柔平静地回答道:“我在赎罪!”

阿弃生气地说道:“明空才是最大的恶人。”

怀柔终于抬起头,黯淡无光的双眸中倒映着男孩的容貌,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故人的影子,心中涌起一阵苦涩。若当年那场意外没有发生……

他抿了抿唇,说道:“他是你父亲。”

作为人子,不该这样说自己的父亲。

阿弃听了,心中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一股脑地扫到了地上,只听到哗啦啦的声响,他大声喊道:“他不配!”

将军府中,楚蓝刚刚从太祖母那儿出来,路过花园时,隐隐约约听到有小丫头在哭泣。

她循着声音寻了过去,发现假山后面躲着两个小丫头。

“怎么了?”楚蓝轻声问道。

星念一边安慰着怀里哭泣的妹妹,一边说道:“将军老夫人一大早带着冰语姐姐到武安伯府上赏荷去了。”

“这不挺好的吗?”楚蓝有些疑惑地说道。

哪知楚蓝这么一说,小沁舞哭得更厉害了。

楚蓝不在皇城,也不必说亲,自然不知道,这所谓的赏荷,表面上是夫人小姐们聚在一起,吟诗品琴,赏花品茶,可实际上却是为哥儿姐儿们牵线搭桥,寻觅姻缘。

就在这时,湘罗慌忙地寻了过来,说道:“主子,五皇子殿下来了!”

“太祖父正午休,还未醒;祖父在书院,还未归;父亲离家多时,也未回。”楚蓝说道。

“他是寻你的!”湘罗说道。

寻我?人小皇孙不是都送回皇宫了吗?楚蓝心中念叨着,急忙朝着前庭赶去。

她刚一只脚迈进门槛,一阵微风拂过,一股醉人的酒味扑鼻而来。她往前一瞧,只见绝色尊贵的五殿下戎曌正坐在那儿饮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往肚子里灌。

楚蓝踢了踢脚边的空酒坛,问道:“五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此时的戎曌脸颊通红,没有了平日里的冷漠,也散去了一身的戒备,独自坐在那里,仿佛与天地隔绝,显得格外孤独,孑然一人。

“都出去!”戎曌说道。

楚蓝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扣下了戎曌手中的酒杯,说道:“别喝了。”

“听澜?”戎曌虚眯着眼睛看了小半会儿,才认出过来的人,“你来了!”

或许连戎曌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待楚蓝,总是与别人不一样。

“听澜,你可会帮我?”戎曌问道。

楚蓝单膝跪在他面前,轻轻地按摩着戎曌的虎口,轻声细语地问道:“殿下指的是什么?”

“皇权、富贵、以及……这九州天下!”戎曌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渴望。

楚蓝盯着殿下的手,眼中一片澄澈,说道:“殿下醉了。”

“举世皆浊,众人皆醉,如何能说我一人醉了?”戎曌反手把玩起楚蓝的手指。

他的指腹轻轻地划过楚蓝手掌上的老茧和皲痕,停留在虎口的疤痕处,心中感慨万千。他想,这就是军人的手,握过长枪,杀过敌将,充满了力量和故事。

“边塞的风光,本殿也曾亲眼见过。”戎曌说道,可他知道,自己仅仅只是见过而已,与楚蓝他们这些真正在边塞浴血奋战的人相比,自己所经历的不过是皮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