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明空公子来了。”
侍从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隔着屏风,一道身影悠然落座。侍卫和侍女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卫士,整齐地分两边站立,整个场景透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
曹嘉隽一手捏着白子,一手捏着黑子,目光在棋盘上逡巡,似在权衡着这一步棋的利弊,神情专注而凝重,“五皇子可让嘉隽好等!”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戎曌微微颔首,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一连饮了三盏。这一天,他忙得脚不沾地,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刚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出宫来见他。听着曹嘉隽的话,他心中不禁有些腹诽: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倒是轻松。
“嘉隽啊!”戎曌轻声开口,试图打破这略显沉闷的氛围。
“嘉隽?”回应他的,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曹嘉隽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并未理会他。
良久,曹嘉隽终于捏着棋子,缓缓开口,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怎不将皇孙一起带出来。前阵子皇孙还来信说想我这个叔叔了呢!更何况,嘉隽也是许久未见小皇孙了,想念得紧!”
戎曌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上精美的雕花,目光却并未停留在眼前满桌的美食佳肴上,它们分毫未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却无人问津。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嘉隽是想念长庚,还是想念皇长孙?”
皇长孙满月时,戎曌曾见过那孩子,粉雕玉琢的小模样,像极了太子和太子妃。那时,他心中也曾想,太子那般优秀,皇长孙有这样贤明的父亲,长大后必定也是一位贤明仁德的储君。可世事无常,终究还是未能见到他长大成人,想到此处,戎曌的心中不免泛起一丝遗憾和唏嘘。
“太子为君为臣堪称一完人,可笑最后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了。”戎曌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感慨和无奈。
闻言,隐约可见那捏着棋子的手微微颤抖,似乎被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不知过了多久,曹嘉隽才渐渐平静下来,再次落下棋子,脸上恢复了平静,“嘉隽不知五皇子为何提及太子与长孙。”
太子?太子薨逝后,皇上严令禁止私下争论《太子案》一事,这在宫中是众所周知的禁忌。
“五皇子如今正得圣宠,此时提及太子,恐怕不妥!”曹嘉隽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戎曌却突然失笑,有何不妥?有人曾对他说,‘五皇子是诸多皇子中最像皇上的。’父皇的手段和心思,他大概能猜到几分。
“五皇子怎么不动筷?是饭菜不和口味,还是怀疑嘉隽下毒?”曹嘉隽看着戎曌面前未动的食物,打趣道。
“……”戎曌心中有些无奈,能别一口一个五皇子地叫吗?听着渗人得慌!“你知我不会在外面用膳。”他淡淡地说道,心中却暗自腹诽,竟然还摆这满桌佳肴来诱惑他这个吃货。
金铃跪坐在桌前,动作优雅而娴熟地替戎曌温茶,将茶杯放在托盘上端出,双手恭敬地奉上,轻轻放在戎曌右手前方的桌上。这样的动作,她似乎已经做了千百遍,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对戎曌的恭敬。
曹嘉隽静静地坐在屏风后,珠帘内传来轻柔的音乐,宛如潺潺流水,和着青花瓷杯里飘出的袅袅茶香,在空中回旋萦绕,为这寂静的黄昏增添了几分静谧与雅致。
五皇子的吃穿用度皆由金铃银铃打理,从不假借外人之手。戎曌离开太久,曹嘉隽似乎都快忘了这一点,这么多年,确实从未见过他吃宫外的东西,哪怕是他曾经最喜欢的酥糖,哪怕是那位赐予的点心。
曹嘉隽知道,五皇子花了十年的时间,将‘冷宫’和‘海棠宫’安置成一片富足之景,蔬、果、兽、禽……样样不缺,自给自足。
戎曌端起茶盏,茶盖轻叩几下杯缘,轻轻吹了吹热气,掀开茶盖浅尝了一口,微微皱眉,“差了点火候。”他浅浅一笑,笑容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
天色渐晚,戎曌捋了捋衣袖,他知道,是时候该回去了。“既然回来了,有空回去看看父皇。他甚是想你!”说着,他留下了一块令牌。
淡淡的月光,透过雕花小窗,洒在戎曌冷冷的黑眸中,月色清冷,而他的心,亦如这寒月般冰冷。他静静地坐着,久久未动,捏着棋子的手仿佛凝固了一般。
“千岁!五殿下这是何意?”侍从看着那留下的令牌,心中疑惑,忍不住问道。
曹嘉隽低眸哂笑,手中的棋子重重敲击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谁知道呢。”
沿路宫灯通明,暖黄色的光芒照亮了这凄冷幽静的地方,为其增添了三分暖意。
戎曌坐在凉亭中,望着眼前的景色,似乎还没有回宫的打算。手中的茶早已没了温度,眼前的景致看了多年,也早已没了新奇之感。微风拂过,撩动着平静的水面,偶尔传来鲤鱼越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戎曌轻轻叹息,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沧桑。
“殿下!”
戎曌回过头,只见一人站在灯前,厚薄适中的红唇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清秀的眉目,一身赤色绣蟒纹内侍袍,整个人看起来温柔而阳光。
“原来是司刑司的督公大人!”戎曌看着来人,眼神中显然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不敢当!”那人笑若无害,“殿下是有何心事?不妨同微臣说说。”
无害吗?戎曌心中暗自思忖,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又有几个是纯良之辈,不过比那些乖张行事、做惯恶人的大理寺少卿好上许多罢了。
“小十回来了!”戎曌淡淡地说道。
白练飞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琅王回京了?为何没人向他汇报?面对五皇子怀疑自己隐瞒不报的目光,白练飞一脸坦然,“那,微臣还真不知道?”
“那可要微臣捉拿琅王?”白练飞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地问道。
戎曌静静地看着白练飞,而白练飞依旧保持着那副恭敬的模样。他那儿子戎长庚素来爱找白练飞玩,久而久之他也懒得管。这么多年,抬头不见低头见,戎曌还是不太适应他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
“练飞入宫几载了?”戎曌突然问道。
“微臣是玄和元年入的宫!”白练飞回答道,脸上依旧挂着那标志性的笑容。
说着,白练飞掏了掏袖子,取出一个小巧的铁盒,“今天是殿下的生辰。”
生辰吗?戎曌心中一怔,他自己都快忘了,难为还有人记得。
“主子,是……”侍从看着那铁盒,刚想开口,却被戎曌的眼神制止。
戎曌撇了眼敞开的铁盒,眼眸低敛,不发一词,深不可测的星辰般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