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时信步走到树下的玉桌前,衣袍潇洒地一挥,悠然自得地落座。他伸出手,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桌上的茶具,眼眸低垂,语气中透着一丝刻意的轻松,说道:“阿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早?”
“她在哪儿?”楚江面色冷峻,眼神中透露出焦急与不满。他可没心思和蓝时绕圈子、耍那些弯弯绕绕。
“你养不了她的!”蓝时直视着楚江,眼神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认真与严肃,“富贵繁华的背后,从来都不是风平浪静。她本不属于那样的环境,又何必强行将她卷入其中呢?”
蓝时心里清楚,或许别人会说他自私、冷漠,但他真的是为了楚鹤眠着想。这段时间以来,他看得真真切切,楚鹤眠把那丫头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可也正因如此,他不能让丫头成为楚鹤眠的软肋。这对丫头不公平,更会让楚鹤眠陷入潜在的威胁之中。
毕竟,楚鹤眠是太子的人,在皇位之争的漩涡里,一念之间,便可百世流芳,也能遗臭万年;一步之遥,就能满载功名,亦会化为青山白骨。
皇位的争夺,向来伴随着血雨腥风,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见蓝时沉默不语,楚江心中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抬手,狠狠地拍在桌上。那力道之大,竟硬生生在桌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桌面都微微震颤。
既然蓝时不肯说,他自然有办法找到丫头,只是原本想给蓝时一个主动坦白的机会罢了……
楚江满心失望,转身便要离开。
“你要是敢踏出这扇门,咱们兄弟十几年的感情就一刀两断。”蓝时此刻也硬气起来,他拔出佩剑,做出一副要割袍断义的架势,声音中带着决绝。
楚江听到这话,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蓝时,眼神中满是对这个不懂事的兄弟的无奈与失望。然而,他还是再次提起脚,毅然决然地踏了出去。
蓝时被楚江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他心中的愤怒如潮水般涌来,大手一挥,将手中的佩琴“翰藻”狠狠地摔在地上。
可当他回过神来,看着那断了弦的“翰藻”,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懊悔与心疼。
在某处别院,一位男子抱着满满一怀小孩子的玩具,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说道:“姨娘,小祖宗,我回来了。”
“三儿回来了。”姨娘轻声应道,脸上洋溢着和蔼的笑容,“你说,要不要给丫头做套衣服?反正我也闲着,屋里正好有小块布料,应该能做一件。”
王三轻轻摇着拨浪鼓,变着法子逗小丫头开心,他的声音轻柔而温暖:“不用了,姨娘。明天就把她送回去了。”
他看出姨娘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丫头,心中不禁有些愧疚。他知道,是自己没本事,没办法让姨娘享受天伦之乐,让她能一直和丫头相处下去。
姨娘轻轻揉着小丫头的头发,脸上带着理解的微笑,说道:“会过去的!”
好不容易让丫头放下戒备,逐渐适应了这个新环境,不再那么害怕,可就在这时,一位身材矮胖的夫人骂骂咧咧地夺门而入。
姨娘眼疾手快,先一步将丫头护在怀里,神色激动,口中喃喃自语:“娶媳不贤、娶媳不贤。”
“闭嘴,你个糟老婆子。”那夫人撸起袖子,面露凶相,便要动手,“好你个王三,背着老娘在外面养女人,孩子都这么大了。”
男子低下头,沉默不语,脸上流露出畏惧和懦弱的神情,眼中却满是悲哀。他身为庶子,世人都以为他是积攒了八辈子的福气,才娶到了太守的嫡女,却不知这对他来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怒气冲冲出门的楚江正巧碰上了下雨。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寒意,直透入骨,他不得不停下寻找丫头的脚步,找个地方躲雨。
他盯着雨点顺着瓦檐下的冰凌滴落,思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既未成家,也未立业,确实没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好孩子。这次回去,如果受到举荐被封为将军,必然要奔赴边城,投身戎马生涯。难道要带着丫头在风雨中奔波吗?
一想到那个可爱的小团子,他心中便涌起一阵不忍。
蓝时拿着伞找了过来,远远就看到楚江可怜巴巴地站在人家的屋檐下。那窄小的屋檐根本遮不住他高大的身躯,大半身都被雨水湿透了。楚江环抱双臂,浑身瑟瑟发抖。
楚江先是看到那发白的青色袍角,接着便看到一把伞递到了面前。他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来人竟是蓝时。
他心中不禁疑惑,大丞相家的公子,云楼的学者大人,怎么会如此落魄,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不是要割袍断义吗?”楚江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大大方方地接过了伞。
蓝时扭过头,不想看楚江,直接说道:“丫头在王家。”
“王家?”楚江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哪个王家?”
可千万别是他所想的那个王家……
“还能是哪个王家,就是你上学时的同窗王祝家啊!王祝为人正直,应该不会亏待了丫头。”蓝时解释道。
“你还真敢把丫头交给那个所谓的清流!”楚江一听,连伞都顾不上拿,又冲进了雨雪中,拐进巷子里,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楚江赶到王家后,毫不客气地打倒了家丁,直接闯进了府宅,将礼教规矩都抛到了脑后。
“是哪阵风把少将军给吹来了?”迎出来的是一个抱着美妾、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楚江看着眼前的场景,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诗:“一树梨花压海棠。”
“王老爷!”楚江敷衍地行了个礼。
王老爷虽然是方圆几里出名的大善人,但也是个在万花丛中流连的高手。
楚江心里清楚,王家的人大多不干净,恐怕也就只有王三那股清流还算正直。
曾经,楚江问过父亲,为什么要留着王老爷这样的人。父亲说:“王老爷虽然好色荒唐,但还算正经,至少他没干过强买强卖的勾当。况且,他每年为战事拨出七成的财物……”
不是谁都能有这样的胸襟和觉悟!
楚江虽然不喜欢王老爷的作风,但也不得不承认,此人至少比那些世家纨绔要光明磊落一些。
“听说,小女贪玩,跑到了贵府?”楚江问道。
王老爷恍然大悟,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好像有点印象,倒是见过那么个丫头。”他回头询问左右,“三公子是不是带回来了个孩子?”
“奴才这就去看看。”家丁连忙应道。
楚江的心一直悬着,直到看到丫头又哭又闹地被小厮抱出来,小脸红肿,上面清晰地印着一个巴掌印。
一向以为自己已经过了年少冲动年纪的楚江,此时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恨不得立刻掀了王家老宅……
丫头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扑到楚江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她沙哑的声音不停地喊着“爹爹”,最后竟直接哭晕了过去。
王三急忙胡乱打包了一些给小丫头的礼物,跟在后面追了出来,喊道:“少将军。”
楚江愤怒地一把甩开王三,此刻他哪有心思找王家算账,抱着丫头就往最近的医馆跑去。
看着姗姗来迟的蓝时,楚江心中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一拳抡了过去,怒吼道:“这便是你说的好人家?你可知王府内宅就像染缸一样深不可测?你可知王三的夫人是刘太守的女儿?”
蓝时看着昏睡过去的丫头,小脸上还带着恐惧的神情,心中也不禁一阵心疼。他意识到,这次是自己思虑不周,没有考虑到其中的风险。
当天夜里,丫头的病情反复,发起了高烧。她在梦里一直哭泣,怎么叫都叫不醒,甚至险些哭岔了气。
楚江正生着蓝时的气,不愿假手于人,亲自照顾丫头直到金鸡报晓。看到丫头的烧退了,他才放心地把丫头交给侍女,起身返回营地处理军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