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戎曌好不容易陪着自家亲爹完成了“体察民情”“慰问将士”的差事，疲惫地回到宫中，却又接到了新的差遣——前去迎接十弟。
皇帝开口说道：“老十奉旨还京，你们兄弟俩也已经许久未曾见面了。”
“……”哼，哪是什么奉旨还京，戎曌心里清楚得很，戎小十和楚少主几乎是一前一后回到了京城，而且已经在京中逗留了不下十日。不仅如此，戎小十还私下会见了被幽禁在行宫中的四皇子，戎曌可不相信自己的亲爹对此毫不知情，不过是为他这个宝贝儿子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况且，戎小十是帝后嫡子，而自己是冷宫弃子，两人除了有同一个父亲之外，实在是没什么关系。虽说无冤无仇，但彼此看对方都不顺眼。父皇这话说得，倒好像他和戎小十兄弟感情深厚至极似的。
戎曌心中充满了好奇，他倒要看看这个戎小十此番回来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就在这时，钦天监正前来求见皇上，不巧正好与五殿下戎曌撞了个满怀。
“五……”钦天监正刚开口，便突然卡住了。眼前的戎曌，精致的五官雌雄难辨，冷峻的神色配上一身玄袍，再也没有往日背影给人带来的凄凉之感，而是散发着一种冰冷沉凝的肃杀之气。
这模样，五殿下莫不是要去杀人？
钦天监正仿佛捕捉到了五殿下眼中的警告，顿时头皮发麻，后背一阵发凉，连忙低下头去。
戎曌轻轻抚平衣袖，语气中带着一丝威慑：“本殿想，海公公当是个聪明人！”
被威胁的钦天监正连忙应道：“是！”
目送着五殿下离去，钦天监正忍不住悲叹起来。自五皇子妃生小皇孙难产而亡后，这些年五殿下就变得不太正常，自己不过是个奴才，还是少管天家的事儿为妙，至少这样能多活些时日。
这般想着，他躬身快步朝着凉亭走去。
此时，白练飞正在一旁侍候着，煮茶添杯、研墨递笔，见皇上愁容满面，便问道：“陛下为何愁眉不展？”
何愁？皇帝捏着鱼食，缓缓投入御河之中，脸上多了几分疲惫之色，心中暗自思忖：“欲盼成龙的，却成了犬；而从不在意的，终成了狼。”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朕这些年，真的做错了吗？”皇帝喃喃自语道。
“陛下没有错！”白练飞连忙说道，即便真的有错，那也是臣子们的过错。
皇帝又想起了那年国师推算殇儿无缘帝位，可自己偏偏不信，执意立其为皇储。后来，护国寺的燃灯大师和灵琨御府的玄机道人也都说，“戎国运昌，太子命格撑不住，强行正位紫薇，怕……”命星时暗，有早逝之像！
海棠宫内，刚刚批完奏折的戎曌像往常一样例行检查小兔崽子的功课。一想到那小兔崽子，白白嫩嫩的脸蛋，越长大，样貌倒是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戎曌翻开功课，只见上面写着：“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林妃并不知晓这首诗的意思，只是夸赞道：“小皇孙的字有进步了！”
“……”都说一个人的字，可以透露他的内心和品性，这小兔崽子，显然是恨极了自己。
罢了罢了！不看了，省得自己忍不住跑去把那小兔崽子揍一顿解气。
戎曌大手一挥，命金碌把功课给繁星宫送去：“拿下去！”
金子和银子知道自家小祖宗写的东西有多离经叛道，眼看着金碌把功课一个不留地抱走，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金碌统领！”完了完了，殿下八成是瞧见了，可真不是他们教坏小祖宗的，他们不过是做奴才的呀！
小皇孙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许是才午休起来，连鞋子都没穿好。
“戎明空呢？”小皇孙满脸欢喜，可在没瞧见人影时，神色突然变得悲伤起来。
“小殿下，殿下政务繁忙。”金碌说道，殿下并没有亲自前来。不过，就算亲自来了，他想，揍小皇孙的可能性更大些。
金碌又补充道：“莫怪奴才多嘴，殿下是您的父亲，您这般唤他名字，实在欠妥。”
戎长庚看向金碌，眉眼间透着不善，说道：“你去问问你家主人，可认我这儿子？他不认，那为何我就要认他这个父亲？”
这时，林妃突然翻到奏折，瞧见了先太子党上书的内容。虽然她许多字不认识，但“琅王”“京”这些字她还是知道的。
简单拼凑起来，大概说的是琅王回京了。林妃便问道：“殿下，琅王回京，可是与少将军及礼有干系？”
何止有干系？干系可大了。当年，父皇就有意给戎战和楚蓝赐婚，只是当时东君不同意，这才没下成旨。如今东君为了暗中查察《太子案》，人不在皇城中，而少将军即将成年，这不正是下旨赐婚的好时机吗？
林媚儿接着问道：“琅王若有将军府做后台，可会对殿下的大业造成阻碍？”
戎曌面色凝重，其实要说阻碍倒也谈不上。戎小十那个人，是被帝后和太子宠大的，心思单纯得很，若不是后来《太子案》发生了变故……说他有心机都是抬举他了。
潜伏在幽都王廷的暗桩打探到，琅王下封地这两载，不理朝政，行为处事荒唐至极。
不过，那位一向聪明，为了躲避父皇的猜忌，佯装无能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他断然不能大意。
倒是楚家，他实在看不透楚蓝这个人。又想起那老怪物说的那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戎曌心想，楚蓝要是没有些心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少将军？”林妃有些不解，她有幸见过少将军一面，觉得那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有才识，有魄力，绝非寻常千金可比。
“楚蓝其人心思缜密！”戎曌说道，便是今早的那一番接触，楚蓝举止进退有度、言语恰如其分，规矩得让人找不出半点差错。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人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那殿下要如何应对？”林妃问道。
戎曌微微一笑，欣然落笔，“得之善用，不得……”便毁之。
他既然已经陷入了这场你死我活的博弈之中，便早已身不由己，一步都不能踏错。
他要活下去，那就只能是别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