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续上文）
海水裹挟着星辉砂灌进鼻腔时，顾风听见龙骨断裂的脆响。
船体在漩涡中翻折成诡异的弧度，桅杆擦着他后背掠过，在皮肤上犁出滚烫的血痕。
严霜的银发忽地绷直，发梢冰晶叮叮当当撞在他锁骨——二十八个青铜门环正随着涡流转速变化，奏出摄魂的宫商角徵。
抓紧！顾风把严霜往怀里带，右手指甲深深掐进船板缝隙。
他后腰抵着的青玉罗盘突然裂开蛛网纹，咸腥海水顺着裂纹渗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掌心里积成温热的小洼。
当最后一块船板被碾成齑粉的刹那，严霜突然咬破舌尖。
血珠混着冰晶凝成赤色锁链，将两人手腕缠了三匝。
顾风来不及询问，整个人已陷入粘稠如胶的黑暗，耳畔尽是珊瑚虫骨骼摩擦的细碎声响。
分水珠在顾风掌心亮起时，他正被三具人鱼骷髅的指骨勾住衣带。
那些挂着海藻的肋骨间卡着锈蚀的青铜铃，随水流晃动的节奏竟与严霜发梢冰晶的震颤完全一致。
闭眼！严霜突然用额头顶住他下颌，染血的唇擦过他喉结。
分水珠爆开的青光里，顾风看见她后背浮现的冰凰纹——那是上次在九嶷山古墓被千年寒玉划伤后留下的印记。
空气泡膨胀的噼啪声盖过了骷髅铃响。
严霜瘫坐在透明屏障内侧，湿透的素纱襦裙透出肩胛处新添的伤口。
她摸出个嵌着鲛人泪的铜匣，指尖蘸着伤口渗出的血在匣面画符：压强每半刻钟翻倍，分水珠最多撑两个时辰。
顾风刚要开口，突然瞥见严霜垂在身侧的左手——五根指甲齐根断裂，掌纹里嵌着细碎的蓝晶石。
这是方才画血符时被反噬的痕迹，可她冷艳的侧脸仍平静得像尊玉雕，仿佛那正在渗血的手指不属于自己。
西南角。严霜突然用铜匣边缘戳他膝盖，匣盖映出片扭曲的荧光。
数百具人鱼尸骸倒挂在钟乳石般的珊瑚树上，腐烂的尾鳍间缠满会发光的藤壶。
最骇人的是那些尸骸的面部——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嵌着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每颗珠子里都封着点幽蓝鬼火。
顾风喉结滚动着咽下惊呼。
灵瞳不受控地泛起金芒，他看见珍珠里的鬼火突然聚成箭头，齐刷刷指向珊瑚林深处某块赭色礁石。
严霜的冰晶锁链还缠在他腕上，此刻突然收紧勒出血痕——这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
不对劲。顾风按住严霜要去触碰屏障的手，那些珍珠...在记录我们的动作。他声音发涩，灵瞳映出珍珠表面流转的影像：三十息前严霜画符的画面，此刻正在最近那颗珍珠里循环播放。
严霜突然扯下发间银簪。
当簪尖刺破空气泡的瞬间，顾风嗅到浓烈的龙涎香——这是她豢养的寻踪蛊苏醒的气味。
三只金翅蜉蝣从簪头振翅飞出，却在触及珊瑚树的刹那自燃成灰烬。
退后！顾风拽着严霜的束腰往后滚。
原先位置的海水突然凝结成冰锥，擦着严霜飞扬的银发钉入礁石。
被击中的赭色礁石竟发出婴啼，裂缝里渗出黑雾凝成手掌的形状。
灵瞳的金线在顾风眼中疯狂游走，他视线扫过东南角的鲛绡残片时突然顿住——那片印着饕餮纹的布料，与三个月前他们在东海沉船找到的守墓图残卷质地完全相同。
顾风右眼突然炸开针扎般的刺痛，灵瞳金芒在瞳孔里忽明忽暗。
那些原本清晰的逃生路线被某种粘稠物质覆盖，像是有人往他视野里泼了半凝固的鲛人血。
水母毒腺？他摸向腰间锦囊的手被严霜按住。
方才画血符的伤口正在她指尖结出冰晶，冻住顾风试图取解毒丹的动作。
不是毒。严霜的银发突然无风自动，发梢冰晶在幽蓝海水里划出细密轨迹，三百年前西陵国献祭活人时，用过类似的惑心术——这是归墟在读取记忆。
顾风喉间涌起铁锈味，灵瞳骤然迸发的金光刺破幻象。
他看到那些扭曲的路线深处，无数具青铜棺椁正随着水流微微开合。
棺盖缝隙里渗出暗红色丝线，正随着他们呼吸的频率缓缓收束。
闭气！他猛地扣住严霜后颈，两人同时沉向海底。
顾风太阳穴突突直跳，灵瞳的灼烧感沿着神经蔓延到耳后——那些红丝竟是某种活物，此刻正缠绕着他们吐出的气泡疯狂增殖。
严霜突然拽下颈间冰晶坠子塞进他手心。
极寒刺痛让顾风浑身一颤，灵瞳视野突然裂开道缝隙。
他看见珊瑚林深处有道青灰色暗流，水流中漂浮着他们三日前在船上吃剩的梅子核。
跟着食物残渣！顾风拽着锁链向前突进。
严霜染血的襦裙扫过珊瑚枝桠，剐蹭下的血珠竟在海底凝成箭头，为他们指引方向。
两人后背相抵着穿过尸骸丛林，腐烂的珍珠眼珠随着他们移动整齐转动，发出贝壳摩擦的沙沙声。
当第一缕祭坛磷火跃入眼帘时，歌声突然贴着耳骨渗进来。
顾风感觉有冰凉的手指在拨弄脊椎，四周海水突然变成粘稠的蜜浆。
腐烂的鲛人尸骸从珊瑚树上跌落，尾鳍拍打地面竟发出婴孩笑声。
醒醒！顾风狠咬舌尖，血腥味混着剧痛炸开清明。
他转身去抓严霜手腕，却摸到满手冰碴——银发少女正用簪尖在掌心刻阵图，血珠尚未渗出就被寒气冻成红珊瑚。
更可怕的是那些歌声具象化的实体。
无数透明水母从珊瑚孔隙涌出，伞盖里裹着他们这一路见过的所有死人面孔。
九嶷山墓里被机关贯穿的老太监，东海沉船中化作白骨的水手，此刻都睁着珍珠眼朝他们伸出腐烂的手。
顾风扯断三根头发甩向幻象。
发丝在海底燃起幽绿火焰，烧出水母群凄厉的尖啸。
他趁机掐住严霜后颈要穴，却发现她瞳孔已凝出霜花——无痛觉状态下，少女正用冰晶封住五感对抗幻听。
得罪了！顾风突然扯开她束腰丝绦。
骤然涌入的寒意让严霜浑身剧颤，封住耳道的冰晶出现裂痕。
他趁机将染血的拇指按在她眉心，灵瞳金光顺着血脉灌入少女天灵。
珍珠眼珠突然集体爆裂，歌声戛然而止的瞬间，整片珊瑚林开始剧烈震颤。
顾风拽着踉跄的严霜扑向祭坛石阶，背后传来珊瑚树倒塌的轰鸣。
那些倒挂的人鱼尸骸在空中解体，腐烂的鳞片化作荧光粉尘，将整个海底映得如同白昼。
两人趴在祭坛第三层貔貅浮雕上喘息。
顾风发现严霜左手小指不自然地扭曲——方才对抗幻听时，她竟生生掰断指骨保持清醒。
少女却浑不在意地扯下裙摆缠住伤处，冰晶眨眼间就将布料冻成护甲。
看石阶。她突然用铜匣敲击浮雕兽首。
被震落的珊瑚虫尸体下，露出半幅用鲛人血绘制的星图。
顾风灵瞳扫过时，星图突然开始流动重组，最终定格成他们穿越那日见到的异常天象。
更诡异的是祭坛穹顶。
本该镶嵌夜明珠的位置，此刻布满蜂窝状的孔洞。
每个孔洞都探出半截青铜铃舌，铃身却消失不见——正是先前在漩涡里听见的二十八个摄魂铃铛。
严霜突然按住顾风要去触碰星图的手。
她发梢冰晶正以特定频率震颤，与三百步外某处传来共鸣。
顾风顺着她视线望去，呼吸骤然停滞——祭坛最高处的青铜鼎上方，悬浮着块拳头大的陨铁。
铁块表面布满血管状纹路，正随着海水波动收缩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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