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顾风被气浪掀翻在青铜壁上时,嘴里还含着半口腥甜的血。
那些流淌着银光的《禹贡》纹路正在头顶扭曲,像极了严霜教他认字时被风吹乱的宣纸。
他摸出怀里最后一枚五铢钱,铜锈蹭过指腹的触感突然与记忆重叠——三年前在汉废帝海昏侯墓里,严霜就是用这枚钱币卡住了连环翻板的机括。
钟鼎文当密码,甲骨文做密钥......他啐掉血沫,灵瞳突然刺痛起来。
甬道四壁的克莱因瓶结构开始无限延伸,青铜神树根系处浮现出六个旋转的卦象,每个卦眼都在吞吐不同朝代的古文字。
那些字迹像活过来的蜈蚣,顺着树皮纹路往他淌血的肩胛骨里钻。
当第一只幻影从坎位扑来时,顾风正用牙齿撕开染血的袖口。
那是个穿着锁子甲的唐代方士,腐烂的指尖凝着归墟特有的黑冰——三日前他们被困在渤海之眼时,严霜的玉骨剑曾被这种冰霜冻住三息。
顾风侧身避过抓挠,突然发现幻影腰间晃着的鎏金香囊,正是严霜在乾陵地宫称赞过的那枚葡萄花鸟纹银香囊。
装神弄鬼!玉骨剑挑破香囊的刹那,三十七颗银丸暴雨般倾泻。
顾风踩着《禹贡》纹路疾退,后脚跟精准卡在荆山与云梦泽交界处。
银丸砸在青铜壁上发出编钟般的鸣响,震得六个卦象同时偏移了半寸。
灵瞳的灼烧感愈发剧烈,顾风却盯着卦象偏移后的缺口发笑。
那些旋转的古文字此刻拼成了严霜常哼的楚地小调,最后一个兮字正卡在震卦与巽卦之间。
他反手将五铢钱弹向巽卦中心,铜钱嵌入卦眼的瞬间,六个唐代方士的幻影突然僵直成皮影戏的人偶。
果然要对应归墟的十二律吕。顾风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想起在南海鲛人墓里,严霜曾用编钟调式破解过类似的困阵。
当时她敲击钟磬的侧脸映着鲛人灯,睫毛在瓷白的皮肤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与此刻卦象中流转的银光如出一辙。
玉骨剑刺穿最后一只幻影时,树根处的卦象突然坍缩成青铜豆灯。
豆灯底座浮现出严霜亲手刻的秦篆,那是他们在骊山地宫发现阳陵虎符时,她蘸着朱砂写在他掌心的同穴二字。
顾风用染血的指尖按住篆字,豆灯顿时喷出冰蚕丝织就的星图,每根银丝都对应着《禹贡》里某条消失的河道。
以血为引,以誓为钥......他索性将受伤的肩胛抵在青铜树上,任凭自己的血顺着冰蚕丝渗入星图。
当血珠第七次经过砥柱山纹路时,整个克莱因瓶结构突然发出齿轮咬合的声响。
那些流淌着银光的山川脉络开始逆向生长,像极了严霜教他破解鲁班锁时拆解榫卯的样子。
就在星图即将完全亮起的瞬间,顾风突然听见严霜在楚王棺椁里的闷哼。
不是记忆中的回响,而是真切切从青铜树芯传来的痛楚。
灵瞳不受控制地聚焦在树顶某处,他看见自己的血正沿着虚构的汉水逆流而上,最终汇聚成钟鼎文写就的同死二字——正是他们在归墟石门前发过的毒誓。
你赌我会心软?顾风突然暴喝,玉骨剑狠狠劈向自己的倒影。
剑锋斩断冰蚕丝的刹那,六个卦象同时迸发刺目青光。
那些被他鲜血激活的星图开始量子化坍缩,却在即将湮灭时凝成严霜的半张脸——她左眼噙着楚王墓里的晨露,右眼却盛着此刻他肩头淌出的血。
青铜树突然发出编钟齐鸣的巨响,顾风被音波掀飞时,瞥见自己方才站立处浮现出甲骨文写的悔字。
这个字严霜教过他三次:第一次在殷墟龟甲上,第二次在吴王夫差剑的错金纹里,第三次......是在她说毒誓当不得真时,用他指尖血画在他心口的。
顾风喉间涌起的血腥气突然被某种震颤截断。
那些坍缩的星图残影在青铜壁上重组出新的卦象,每个甲骨文笔画都拧成倒刺——是严霜在吴王墓里教过的噬心禁,专克活人精血。
机关算尽...他握着玉骨剑的手突然垂落,剑锋在青铜地面划出火星。
三日前在归墟冰阶上,严霜的银簪也是这样划着冰面,说破解禁制需用逆阴阳之法。
此刻卦象中流转的朱砂色正对应她簪头的赤璎珞,那些丝绦缠绕的方式像极了楚王棺椁里捆缚金缕玉衣的绳结。
灵瞳突然灼烫如沸。
顾风踉跄着撞向青铜树时,瞥见自己心口浮现的悔字正渗出血珠——正是严霜用他指尖血画的那个篆体。
血珠坠入卦眼的刹那,六个唐代方士的幻影突然发出尖啸,腐烂的锁子甲里钻出青铜树根般的触须,每根触须末端都缀着严霜教他认过的古钱币。
归墟的十二律吕...顾风突然狂笑,染血的五指狠狠插入卦象缺口。
那些被他鲜血激活的甲骨文开始疯狂重组,却在即将构成新禁制时突然停滞——他摸到了冰蚕丝星图里暗藏的鱼肠线,这种错金手法与严霜修复越王剑时用的别无二致。
同穴之誓当饮血!玉骨剑突然调转剑锋刺向心口,剑尖穿透悔字的瞬间,整个克莱因瓶甬道响起编钟错位的音律。
那些青铜神树的根系突然绽放出楚地特有的蘼芜花,每片花瓣都映着严霜教他破解鲁班锁时的侧脸——第一次在汉废帝墓,她鬓角别着同样的蘼芜。
卦象中的古文字突然化作泪滴状的青铜液。
顾风任由这些滚烫的金属溶液漫过手腕,就像三日前在渤海之眼,严霜握着他的手浸入归墟寒泉。
当最后一道禁制纹路爬上脖颈时,他突然哼起严霜常唱的楚调,破碎的音节惊醒了沉睡在青铜树芯的符文。
符文现形的刹那,熵增兽的嘶吼穿透了甬道。
顾风攥着滚烫的符文冲出克莱因瓶结构时,正看见严霜的玉骨剑在虚空中划出量子裂痕——那些被斩断的空间碎片正在被某种黑洞般的口器吞噬。
霜姑娘!他扬手掷出刚得的符文。
青铜质地的符文在空中解体成《禹贡》山川脉络,却在即将触及熵增兽时被严霜的剑气搅碎。
更令他肝胆俱裂的是,严霜回身劈来的剑光里竟裹着归墟黑冰,正是三日前冻伤她经脉的凶物。
玉骨剑擦着耳畔掠过时,顾风嗅到了楚王棺椁里的蘼芜香。
这个味道他在骊山地宫闻过七次——每当严霜要独自赴死时,就会在鬓边簪这种催开在阴阳交界处的花。
符文残片落在他颤抖的掌心,突然显出血色篆文。
那是严霜被困在鲁班锁阵眼时,咬破舌尖写在他衣襟上的八个字:同穴之誓,不悔于归。
熵增兽的嘶吼突然变成编钟破碎的声响。
顾风抹去唇边血渍,发现严霜刺偏的剑锋正指着自己心口尚未愈合的悔字。
那些被搅碎的符文残片在两人之间悬浮,隐约构成渤海之眼里见过的归墟星图——三日前严霜就是看着这样的星图,说出了毒誓当不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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