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烟火的蓝光在石壁上洇出粼粼波纹,顾风指腹擦过青砖缝隙渗出的水珠。
那些被灵瞳灼烧过的神经还在突突跳动,视网膜残留着金线游走的诡异纹路。
东南角。严霜的剑穗扫过他腕间绷带,三足青铜鼎底部有字。
王胖子撅着屁股扒在鼎沿,手里攥着的桃木钉突然当啷掉进鼎腹:这纹路像不像韩立腰上那块玉玦?他肥厚的手指戳着鼎内螺旋状的凹槽,小顾你眼睛毒,快瞅瞅是不是藏着......哎哟!
赵灵儿的青羽卷着块黏土拍在他后脑勺:莫碰!半透明的裙裾拂过鼎耳,她指尖凝出霜花,张天师用朱砂混着尸油封的印,你们活人沾了要烂手的。
顾风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灵瞳开启的刹那,青铜鼎在他视野里裂成无数金线编织的茧,那些纠缠的丝线正顺着鼎足向四面宫墙辐射。
他忽然踉跄着扶住严霜的肩膀——少女领口透出的槐花香竟和幻象中九尾狐的呼吸重叠。
当心!严霜反手扣住他手腕,却见绷带缝隙里金线已爬上虎口。
她袖中银针倏地钉入顾风合谷穴,针尾缀着的铃铛突然无风自鸣:金蚕蛊在找同类。
王胖子突然怪叫起来。
他扒拉出来的竹简簌簌掉着黑渣,露出内层暗金色的符咒:这字儿我认识!
上个月在洛阳鬼市,有个穿貂裘的老道卖过这种符——要二十两银子一张呢!
严霜用剑尖挑起竹简,冷烟火映亮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不是符咒,是张道陵亲笔的《镇邪卷》残篇。她尾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虎符,青铜纹路里渗出细小的血珠,这里提到九窍玲珑塔需要两枚虎符...
话没说完,整座地宫突然震颤起来。
赵灵儿化作青烟卷走即将坠落的石梁,王胖子抱着头滚到供桌底下。
顾风在摇晃中看见严霜发簪坠落的珍珠,那莹白的光晕里突然闪过韩立染血的衣角——灵瞳不受控制地穿透三层地砖,窥见下方密室中堆积如山的青铜祭器。
东北震位!他拽着严霜扑向龟裂的墙面,掌心拍上某块凸起的睚眦浮雕。
机关转动的轰鸣声里,暗格弹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密密麻麻标注着三十六处星宿方位。
王胖子从桌底探出脑袋时,正看见顾风把羊皮往怀里塞:你小子私藏什么好东西呢?他沾着灰的胖脸突然僵住——顾风后背渗出的血迹正诡异地凝成虎符形状。
是《天星葬谱》。严霜突然开口,腕间金线不知何时缠上了顾风的指尖,张天师晚年勘破的七十二疑冢总图。她低头包扎顾风渗血的手掌,垂落的发丝扫过他突起的喉结,韩立抢走的半块虎符,应该对应着......
赵灵儿的惊呼打断了她的话。
灵体少女悬在壁画前,青葱手指点着九尾狐流血的左眼:方才这狐狸明明在笑。现在壁画上的妖兽却做出俯首姿态,爪间按着的正是虎符纹样。
顾风突然按住心口。
灵瞳残留的灼痛化作某种奇异的共鸣,怀中的羊皮与严霜那半块虎符同时发烫。
他望着正在拓印壁画的严霜,少女冷白的后颈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迹,垂落的睫毛在火光中投下颤动的影。
地宫深处忽然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王胖子嗷的一声窜到赵灵儿身后,撞翻了盛着鲛人油的青铜灯。
跃动的火光里,顾风看见严霜猛然回头,她腕间的金线正顺着两人交握的掌心,悄悄缠上自己的无名指。
槐花香突然浓得呛人。
顾风的手还扣在睚眦浮雕上,指节被严霜包扎的绢布勒出青白痕迹。
地宫震颤扬起的粉尘在冷烟火里浮沉,像极了幻境中九尾狐抖落的金粉。
他忽然发现严霜耳后沾着片极小的青铜碎屑,在幽蓝光晕里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东南角的承露盘要塌了。赵灵子的青羽扫过顾风眼前,半透明的手指戳向他怀里凸起的羊皮卷,带着龙魂玉从坎位走,那里的生门还能维持半柱香。
王胖子正撅着屁股往褡裢里塞青铜灯盏,闻言差点撞翻盛着鲛人油的陶罐:等会儿!
这鎏金灯台少说值三百两......话没说完就被严霜用剑鞘抽在后颈,踉跄着扑到顾风身侧。
槐花香突然裹着血腥气涌来。
顾风在摇晃中抓住严霜的腕骨,少女束发的银链不知何时断了,青丝扫过他手背结痂的伤口。
灵瞳残留的金线在视网膜上炸开细小的火花,他看见严霜腰间虎符渗出的血珠正顺着金线攀爬,在自己无名指上绕成同心结的形状。
出去说。严霜突然反手扣住他掌心,指尖划过那些被金蚕蛊灼伤的纹路,东北角的暗河应该通着......
地宫穹顶轰然坠落的瞬间,顾风把严霜整个圈进怀里。
碎石擦着他后颈飞过,在绷带上洇开新鲜的血迹。
王胖子杀猪般的惨叫里,赵灵儿化作青烟卷着众人冲进生门,青铜灯台当啷啷滚落在积水的甬道。
当月光重新落在肩头时,顾风才发现自己还攥着严霜的手腕。
少女冷白的肌肤下,金蚕蛊游走的痕迹已经淡成浅金色脉纹。
王胖子瘫坐在盗洞外的老槐树下,正抖着褡裢倒出半袋青铜钱币。
我说,他突然贼兮兮地凑过来,沾着泥的胖手指向顾风后背,你俩这红线缠得挺别致啊。原本渗血的伤口不知何时凝成虎符状疤痕,金线顺着脊椎蜿蜒而下,与严霜腕间缠绕的丝线连成北斗七星的图案。
严霜倏地抽回手,却见顾风无名指上的同心结正在月光下泛着莹蓝幽光。
她解下虎符要往暗河里扔,却被顾风擒住腕子。
少年掌心的薄茧擦过她虎口陈年的剑伤,那些在墓穴里压抑的情愫突然如鲛人油灯般轰然炸亮。
在冥殿看见你推开坠石的时候,顾风的声音混着山涧流水,震得严霜耳膜发烫,我满脑子都是张天师壁画里那个捧着心口倒下的祭司。他指尖拂过少女颈侧被碎石划破的伤痕,当时就想,若真有黄泉路,定要抢在你前头喝孟婆汤。
严霜的银针擦着顾风耳畔钉入岩壁,惊起几只夜枭。
她眼尾泛红的模样比墓中妖兽更让顾风心悸:顾家小子,你可知金蚕蛊噬心的滋味?腕间金线却诚实地缠上少年指尖,在月光下绞成并蒂莲的纹样。
王胖子用竹筒舀水的声响突然顿住。
赵灵儿拎着浸透的裙裾飘到两人身侧,青葱手指戳了戳顾风后背的北斗疤痕:有意思,张天师的守宫砂竟被你们炼成了姻缘线。她突然化作青烟钻进羊皮卷,记得用龙魂玉温养三日,否则寅时三刻要肠穿肚烂的。
山风卷着槐花掠过鼻尖时,顾风终于把严霜抵在老槐树的虬结上。
少女发间沾着的青铜碎屑落在他锁骨,烫出一小片红痕。
那些在墓穴里生死交错时滋长的情愫,此刻比任何机关阵更令人目眩。
你心跳声吵到我的蛊虫了。严霜的银针贴着顾风喉结划过,尾指却勾住他腰间玉佩的穗子,出了巴山蜀水......
突如其来的碎石滚动声打断旖旎。
顾风反手甩出洛阳铲的瞬间,严霜的银针已没入二十步外的灌木丛。
王胖子吓得打翻竹筒,却见只灰毛山兔叼着块青铜残片窜向密林。
这兔子爪印......严霜用剑尖挑起湿润的泥土,月光下赫然显出半个带鳞片的足迹。
顾风怀里的龙魂玉突然发烫,羊皮卷上的星宿图在玉光中投出扭曲的影子——本该标注鬼金羊的位置,赫然盘踞着韩立那块玉玦的纹样。
赵灵儿的青羽从羊皮卷里飘出来,卷走了顾风指尖的槐花:有趣,守墓人的血居然能改星盘。她半透明的身影在溪水边晃了晃,记得往洛阳方向走时,别在寅时过灞桥。
当众人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那只逃走的山兔突然在月光下直立起来。
它吐出沾血的青铜残片,灰毛褪成雪色,瞳孔裂成两道竖线。
残片上韩立的气息被山风卷着飘向北方,而龙魂玉在顾风包袱里发出的嗡鸣,正与百里外某座荒庙中的青铜祭器产生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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