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泥变电箱后。
楚若兮蜷缩着身体,赤脚踩在冰冷粗粝的地面,碎石硌破了薄薄的丝袜,留下细小的血痕。
她散乱的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仅剩一片镜片的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另一只眼睛毫无遮拦地暴露着——眼尾微微上挑,长长的睫毛沾着灰白的粉末,随着她急促的喘息不住颤动。
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昂贵的深藏青色西装外套沾满了泥污和树叶碎屑,肩膀无法控制地发抖。
那只被谢临渊死死扣住的手腕。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那里,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安全感的源头。
警察的脚步声、问询声包围上来,刺目的手电光柱扫过她狼狈不堪的脸。
“楚律师?谢先生?你们怎么样?能描述袭击者吗?”为首的警官声音严肃。
楚若兮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根本说不出话来。她努力想找回那个在法庭上掌控一切的自己,但眼前只有子弹擦过时的灼热。她的指尖深深掐进手臂,试图用疼痛找回理智,却只换来更剧烈的颤抖。
“狙击手。”谢临渊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低沉,带着一丝脱力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平稳。
他背靠着变电箱,脸色同样苍白。“十一点钟方向,那栋‘宏泰国际’写字楼天台。使用的是加装消音器的专业狙击步枪。目标是楚律师。”他抬手,指向远处黑暗中那栋高耸建筑。
警察迅速通过对讲机部署警力封锁大楼。手电光扫过谢临渊指向的位置,也扫过他沉静的脸。
楚若兮猛地抬起头,仅存的那只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住谢临渊。震惊、茫然、后怕……无数种情绪在她被撕去冰冷外壳的眼底激烈冲撞。他怎么知道?他怎么能在那种情况下判断得如此精准?扑救、预警、拉着她奔逃……还有手腕上那一下几乎让她灵魂出窍的灼热……他到底是什么人?
【叮!目标‘楚若兮’精神遭受重创!对宿主依赖性及探究欲突破阈值!好感度: 25→ 40(深度依赖/强烈震撼/存在基础信任)!】
“楚律师,”一个女警蹲下身,声音尽量放柔,“你需要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楚若兮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属于律政女王的冰冷坚韧似乎回来了一点点,尽管底色依旧苍白脆弱。她扶着变电箱,试图站起,腿却软得如同面条。
谢临渊伸出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肘。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袖子传来,楚若兮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却没有甩开,反而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小臂,借力站了起来。
“我…没事。”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总算连贯了,“不用去医院。现场…交给你们。”她看了一眼扭曲冒烟的奥迪A8L残骸,眼神复杂。
“坐我的车。”谢临渊搀着她,走向那辆停在警戒线外、在夜色中流泻着梦幻般哑光质感的冰莓粉保时捷TaycanCrossTurismo。
楚若兮被他半扶半抱着塞进副驾驶。谢临渊绕到驾驶座,启动车辆,将刺目的警灯和喧嚣甩在身后。
车厢内一片死寂。楚若兮靠在椅背上,头偏向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城市璀璨的霓虹在她失焦的瞳孔里晕染成一片迷离的色块。
楚若兮依旧紧紧攥着拳,身体细微的颤抖透过座椅传递过来。那个永远一丝不苟、永远掌控全局的楚若兮,被两颗子弹彻底撕碎了。碎片下露出的,是一个被死亡擦肩吓破了胆、只能紧紧抓住身边唯一救命稻草的脆弱女人。
谢临渊沉默地开着车,没有试图安慰。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他只是将车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许。
车子最终平稳地驶入半岛酒店地下车库。停稳后,谢临渊解开安全带,侧身看向楚若兮:“能走吗?”
楚若兮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动作有些迟缓地推开车门。脚落地时,踩到一颗小石子,刺痛让她身体一歪。
谢临渊的手再次及时地扶住了她的腰。隔着薄薄的衬衫,他掌心的温度清晰地传递在她皮肤上。
楚若兮身体又是一僵,这次却没有抗拒,反而下意识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她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
电梯无声上升。封闭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楚若兮依旧靠他很近,手臂若有若无地贴着他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安全感。
谢临渊拿出房卡刷开厚重的实木门。“去洗个热水澡。”谢临渊的声音十分温和,“这里很安全。”
楚若兮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灯光下,她狼狈的痕迹无所遁形:散乱的头发,脏污的脸颊和西装,破碎的丝袜下带着血痕的脚,还有那双褪去了所有冰冷伪装、只剩下惊惶余烬和一丝茫然无助的眼睛。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松开一直抓着他衣襟的手,指尖微微颤抖。没有再看谢临渊,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脚步虚浮地走向主卧套间里那间宽敞得惊人的浴室。
门被轻轻关上,落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谢临渊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森林。狙击手的子弹,周世昌的局,楚若兮的崩溃……暗流汹涌。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楚若兮为他购买那辆冰莓粉保时捷的消费记录——2,185,000.00元。以及系统冰冷的提示:【十倍返现:21,850,000.00元已入账】。
这笔钱,此刻更像是一张通往更危险漩涡的门票。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半岛酒店顶楼总统套房的空气中,弥漫着顶级咖啡豆烘焙后的醇香和新鲜烤面包的甜香。
楚若兮坐在餐桌旁。她换下了那身沾满污迹和死亡气息的深藏青色西装,穿着一套酒店提供的、质地柔软的白色丝质睡袍。长发洗过,吹得半干,柔顺地披在肩头,没有像往常那样一丝不苟地束起。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但那种惊魂未定的仓惶已经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病初愈般的疲惫和安静。
她捧着一杯黑咖啡,小口地啜饮着,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
阳光勾勒着她洗去铅华的侧脸线条,褪去了凌厉的律师面具,显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清秀。眼下的淡淡青影透露出昨夜的无眠。
谢临渊坐在她对面,面前是简单的煎蛋和吐司。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用餐,给她足够的空间平复。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这份沉默。服务生推着一辆精致的银色餐车进来,上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早餐点心。
“谢先生,楚小姐,您二位的早餐。另外,”服务生从餐车侧面取出一个精美的礼盒。盒子是柔和的莫兰迪粉色,上面系着同色系的哑光丝绸蝴蝶结。“这是一位温晴妤小姐委托酒店转交给谢先生的,说是对昨晚惊扰的一点小小慰问。”服务生将盒子轻轻放在谢临渊手边的桌面上。
“温晴妤?”谢临渊眉梢微挑。楚若兮也抬起了眼,目光落在那粉嫩的盒子上。
“是的,温小姐是我们酒店的常驻贵宾。她今早特意嘱咐一定要送到。”服务生微微躬身,推着餐车安静地退了出去。
谢临渊拿起那个粉色的盒子,分量不重。他解开丝带,打开盒盖。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六枚造型极其精致的法式草莓挞。
酥脆的挞皮烤成诱人的金黄色,饱满的新鲜草莓像红宝石般镶嵌在细腻柔滑的淡粉色香缇奶油上,还点缀着可食用金箔和娇嫩的薄荷叶。每一枚都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散发着甜蜜的果香和奶油的诱惑气息。
盒子内侧附着一张同样质感的粉色卡片,上面用娟秀流畅、带着明显女性柔美气息的字体写着:
谢先生:
昨夜听闻酒店附近有不幸事件发生,心中甚是不安。
一点小小甜品,希望能为惊魂未定的清晨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甜意。
若有任何需要晴妤帮忙的地方,请随时告知。
祝安。
温晴妤敬上
【叮!触发消费引导!】
【目标‘温晴妤’为宿主消费:顶级法式甜品(6枚装)¥1,888.00】
【十倍返现:¥18,880.00已汇入安全账户!】
【目标‘温晴妤’好感度: 10(初步接触/印象良好)】
谢临渊看着卡片上那柔美又隐含心机的字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顶级绿茶的慰问?手法倒是细腻。
“温晴妤?”楚若兮放下咖啡杯,声音恢复了部分往日的清冷,尽管还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那个在名媛圈里以‘贴心闺蜜’闻名的温小姐?”她的目光扫过那盒精致得过分的草莓挞,“手段温柔,胃口却从不小。她的‘慰问’,通常标价不菲。”经历过生死,她对这种披着糖衣的炮弹有着本能的警惕。
谢临渊拿起一枚草莓挞,指尖传来挞皮微凉的酥脆触感。“看起来很好吃。”他语气随意,仿佛没听懂楚若兮的弦外之音。
就在这时,谢临渊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个没有保存但谢临渊一眼就能认出的号码——苏诗雅。他划开接听,按下免提。
“谢先生?”苏诗雅那悦耳的声音传来“希望没有打扰您享用半岛的早餐。昨夜的事情,我听说了,真是令人遗憾。”她停顿了半秒,“不过,塞翁失马。楚律师的经历虽然惊险,但也彻底坐实了您‘深情救美’的公众形象,舆论热度空前。这比我们之前策划的任何公关方案效果都要好。”
“苏小姐的消息总是这么灵通。”谢临渊淡淡回应,咬了一口手中的草莓挞。酥皮碎裂的声音清晰地通过话筒传了过去。甜美的奶油和草莓的微酸在舌尖化开。
电话那头有极其短暂的沉默,苏诗雅显然听到了这个声音。“看来谢先生心情不错,还有闲情雅致品尝甜品。”她的语气依旧平稳,但细微的语调变化暴露了一丝被意外打断节奏的不悦,“言归正传。上次提到的‘艺术投资基金’,项目资料和初步的LP准入协议我已经发到您邮箱。初始认购门槛是三千万。以您目前在沈小姐那里的‘价值’,以及这次舆论带来的正面影响,我相信说服她为您的‘艺术品味’投资,并非难事。”
“艺术品?”谢临渊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甜品,目光扫过桌上温晴妤送来的粉色礼盒,又看向对面安静喝咖啡、但显然在凝神倾听的楚若兮,“听起来像是苏小姐为我量身定做的‘消费陷阱’?”
“谢先生真会说笑。”苏诗雅轻笑,“这是资产配置,是保值增值。当然,如果您更偏好温小姐那种…更直接的‘甜蜜’投资方式,那当我没说。”。
“三千万的门槛……”谢临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苏小姐的胃口,果然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值得的投资,自然需要相匹配的筹码。我等谢先生的好消息。”苏诗雅没有再多言,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她从不做无谓的纠缠,只抛出诱饵和压力。
电话挂断。客厅里只剩下咖啡的香气和甜品的甜腻气息无声交织。
楚若兮放下咖啡杯,杯底与骨瓷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叮”。她看向谢临渊,新金丝眼镜已经重新戴上。
“苏诗雅,温晴妤…”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疲惫,“一个把你当杠杆,一个把你当猎物。谢临渊,你的麻烦,似乎比狙击手的子弹更擅长找到你。”她的目光扫过桌上那盒粉色的草莓挞,又移回到谢临渊脸上,“这碗软饭,你吃得下去吗?”
谢临渊拿起第二枚草莓挞,对着清晨的阳光看了看。晶莹的草莓上,可食用金箔反射着细碎的光芒。
“甜点不错。”他答非所问,咬了下去,酥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麻烦?债主姐姐,这不过是开胃菜。”他看向楚若兮,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一丝属于猎食者的慵懒锋芒一闪而逝。
楚若兮看着他那副仿佛掌控一切的神情,想到昨夜他扑过来时手臂的力量和扣住她手腕的滚烫,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为了掩饰她的心跳,楚若兮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下那股从昨夜起就盘踞在心底的、对这个男人越来越深的困惑
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奇异安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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