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砂渗出的血迹在烛光下蜿蜒成蛇,罗忠握笔的手悬在《文道改革疏》上方,砚台里新磨的松烟墨映出他半透明的指尖。
窗外细雨裹着铜铃般的猫叫,三更天的梆子声被雨水泡得发胀。
青州砂与文脉同源,这是先贤在警示什么。他蘸墨时发现笔尖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案几上摊开的《大梁地理志》正翻到皇陵条目,泛黄的插画里饕餮纹正在缓慢转动。
黎明前最浓的黑暗里,莫婉清抱着连夜编纂的《蒙学纲要》叩响门扉。
她发间沾着草叶,袖口还带着露水打湿的墨痕:昨夜在祠堂誊抄时,那些牌位突然渗出松香。
我以《千字文》镇之,竟见先人残影在墙上演算九章算术。
她展开麻纸装订的书册,孩童稚嫩的笔迹间浮动着淡金光芒。
郭灵韵的马车碾碎晨雾而来,车辙在泥泞里拖出两道猩红。
当装着金铢的檀木箱被抬进院中,箱底青砖突然裂开细缝,钻出几株开着人面的曼陀罗。
钱庄的掌柜们收下改良版《商经》后,库银竟自发结出文气结晶。郭灵韵星盘上的青铜指针突然指向东方,那里都城书院的方向腾起七色虹光,李院长派人传信,说今日午时将有百名学子抵达。
正午的日晷投影刺破云层时,罗忠站在村口古槐下看见奇景。
三百青衫书生踏着《蒹葭》的吟诵声走来,每人背负的竹箱里都装着文气凝成的稻种。
李青云的白须在风中结成卦象,手中戒尺轻点,满地碎石便化作刻着《论语》的石碑。
这些孩子自愿放弃秋闱。老院长袖中飞出七十二盏明灯,照亮正在搭建的讲学堂雏形,他们说要让蒙童懂得有教无类四字,远比金榜题名更重要。
暮色四合时,郭灵韵发现募捐账簿上的数字在蠕动。
那些墨迹化作蝌蚪文游向祠堂方向,在香炉上方聚成半部《周礼》。
莫婉清带着村中老幼研磨朱砂,孩童们诵读《声律启蒙》的声音让田垄间的麦穗结出金色篆字。
第七日暴雨突至,罗忠伫立在即将竣工的藏书楼前。
雨帘中浮现出前日挖地基时发现的青铜编钟,那些锈迹斑驳的钟面正浮现出《楚辞》残篇。
当他以浩然正气叩击钟体,方圆十里的雨水突然悬停空中,化作千万枚旋转的活字。
子夜时分,最后一块刻着《孟子》的梁木归位。
整座建筑突然迸发青芒,瓦当上的螭吻兽睁开双眼,檐角铜铃自行奏响《阳春白雪》。
赶来庆贺的村民们惊觉掌心浮现文气脉络,连卧床多年的罗老太爷都能颤巍巍写出个仁字。
就在三牲祭品摆上供桌时,郭灵韵的星盘突然裂成两半。
莫婉清手中的朱笔不受控制地在空中写下礼崩乐坏四字,藏书楼地基深处传来玉器碎裂的脆响。
罗忠扶住摇晃的香案,看见供桌上那碗清水里,倒映着皇陵方向升起的血色月轮。
檐角铜铃的余韵尚未消散,骤雨初歇的夜空突然裂开一道紫电。
十二盏青纸灯笼穿透雨幕,照亮十八位老者绣着鹤纹的素色长衫——正是大梁国文道司的十二位护经长老与六位祭酒。
他们踏着《礼记》的残章而来,腰间悬挂的青铜错金量天尺在月光下泛着冷芒。
黄口小儿也敢妄动文脉根基?为首的紫袍长老屈指轻弹,屋檐垂落的雨珠瞬间凝固成《春秋》经文,让平民通晓克己复礼,与令耕牛诵读《乐经》何异?他袖中飞出的竹简在半空展开,竟是三百年前大梁太祖御笔亲批的《文道十诫》。
罗忠按住腰间震颤的浩然剑,发现祠堂方向供奉的《论语》拓本正在渗出墨汁。
他抬脚踩碎地面凝结的霜花,指尖掠过藏书楼新漆的廊柱:诸君可闻《尚书》有云天视自我民视?话音未落,檐下悬挂的七十二枚玉磬同时发出清鸣,将紫袍长老的威压震碎成漫天流萤。
莫婉清忽然捂住心口,她发间的青玉簪自动飞出,在虚空勾画出《学记》中的教学相长四字。
郭灵韵的星盘碎片突然悬浮而起,映照出当年都城书院初建时万民凿壁偷光的幻象。
那些在月光下佝偻着脊背的虚影,此刻正透过时空对着藏书楼方向深深作揖。
若说文道贵贱有别——罗忠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叶脉间浮现出当年孔子周游列国的路线,敢问诸位,杏坛讲学时,可曾查验过听讲者的家世牒谱?他每说一字,藏书楼地基深处的青铜编钟便震响一声,瓦当上的螭吻兽竟口吐《大同篇》的篆文。
六位祭酒中有人身形微晃,腰间玉佩上的夔龙纹开始褪色。
紫袍长老见状厉喝:休要妖言惑众!他身后的《文道十诫》突然燃烧起来,火焰中浮现出历代大儒在太庙祭祀的场景。
但那些本该庄重的祭文里,竟夹杂着佃农女儿偷藏《千字文》被鞭笞的血痕。
罗忠忽然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虚空写下《孟子》的民为贵。
鲜血化作赤蝶飞向祠堂,供奉的七十二贤牌位同时绽放金光。
村口古槐的根系突然破土而出,缠住某位长老试图结印的手腕——那些树根表面浮现的,正是罗家村稚童们白日里抄写的《三字经》。
上月漕运改道,青州三千纤夫靠《河渠书》避开暗礁。李青云的白须无风自动,袖中飞出百枚刻着生员名字的竹牌,若按旧制,这些百姓连触碰《九章算术》都是僭越。竹牌落地成阵,竟在泥地上演化出大梁国运走势图,代表平民文气的光点正沿着龙脉蔓延。
紫袍长老的瞳孔突然收缩,他腰间量天尺的刻度正在疯狂跳动。
当罗忠展开梁武帝盖着传国玉玺的密诏时,诏书上腾起的五爪金龙虚影,正与藏书楼顶的浩然正气形成阴阳双鱼图。
反对派中三位祭酒突然对着诏书行弟子礼,他们官袍上的鹤纹竟褪去金线化作布衣纹样。
子时的更鼓声穿透云层,最后一位顽固派长老的玉冠突然迸裂。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文胆开始结晶化,那些棱角分明的晶体表面,赫然刻着罗家村妇人们新学的《急救方》。
藏书楼顶的螭吻兽发出震天龙吟,将燃烧的《文道十诫》残卷尽数吞入腹中。
晨光破晓时,三百书生齐诵《劝学篇》的声浪震落梁上积尘。
莫婉清捧着新制的蒙学课本走过廊下,看见扉页的朱砂印正在吸收朝霞;郭灵韵蹲在裂开的星盘前,发现每一块碎片都映照着不同地域的星空轨迹。
罗忠摩挲着藏书楼门前的石狮,注意到狮爪缝隙里渗出的不是露水,而是带着铁锈味的血珠。
当第一批平民学子跪行拜师礼时,供桌上的三牲突然化作青烟。
李青云的白眉剧烈抖动,他看见烟雾中浮现出西域商人皮囊里藏着的《孙子兵法》抄本。
远在都城的梁武帝正在批阅奏折,忽然发现朱笔写出的准字正在吞噬相邻的墨迹,形成诡异的漩涡。
暮色降临时,罗忠独自登上藏书楼顶层。
他怀里揣着白日里从青铜编钟内部拓印的星图,那些用陨铁粉混合朱砂绘制的线条,正与郭灵韵破碎的星盘产生共鸣。
晚风送来潮湿的咸腥气,这在内陆山村本不该存在的海风,让他想起地理志里记载的东海鲛人泪化明珠的传说。
莫婉清端着安神茶找来时,正看见罗忠对着虚空演练某种复杂的手诀。
他指尖残留的浩然气形成微缩版的山河走势,其中代表罗家村的光点正在不断分裂增殖。
当郭灵韵的脚步声在楼梯响起,罗忠迅速抹去桌案上绘制的星象图——但那道转瞬即逝的紫微黯光,已经深深烙进他的瞳孔。
夜深人静时,藏书楼顶的铜铃突然同时指向西北。
罗忠从《山海经》残卷中抬头,发现砚台里的墨汁正逆着重力爬上窗棂,在琉璃瓦上勾勒出陌生的海岸线。
他伸手触碰那道墨痕的瞬间,怀中的传国玉玺拓片突然发烫,烫伤的位置恰好是星图中标注归墟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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