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迎战第一拨洪峰的时候,俺们是记得的,整个大堤是安装了电灯的,原本以为,这一到晚上,蜿蜒曲折的长堤,便是一条长长的火龙。俺们这样想,那将是怎样的一个童话世界呀,可民工们却不这样想,这一到晚上的,电灯泡儿一亮,堤上堤下到处都是趋光性极强的飞蛾,这东西看到光亮就上,即使滚烫的灯泡能装它们烫死,它们好像也在所不惜,前面的牺牲了,后面的继续飞上了,迎接牺牲,这便是飞蛾扑火的故事。
虽然很壮烈,也很壮观,可民工们他奶的,还真不喜欢这种壮烈加壮观,不光死了的飞蛾,那发出来的尸臭,简直让人窒息。就是那些还在争先恐后奔向死亡之旅的活着的飞蛾,亦是灰常的令人讨厌,它们成群结队地在人们脑壳顶上飞舞,吵得人心神不宁,总有无名的业火要释放。
不过更令人恼火的,还不是这些飞来飞去的蛾和它们同伴的尸臭,而是这些一到傍晚六七点钟的时候,这些亮起来的灯。大伙儿之所以讨厌这些灯,是因为它们太亮了,照得人一丁点儿私秘都没得。
看官您想想,这湿热的天气,白天男男女女混在一起,都不敢脱个褂久、裤儿、罩儿什么的凉快凉快,可晚上就不一样的,黑灯瞎火,你就是脱得个精光也没得人看见,反正一mia黑,不好意思,这个字,是俺们剩州的土话,没有同音的字打出来,只能这样展示了,就是一团黑的。
反正这个一团黑,你看不清俺的器官,俺也看不清你的部位,大家只要不触摸到肉肉,便相安无事,千百年来,人们在俺们剩州的堤上都是这么过来的。可现在倒好,您这电灯这么一装,俺们连脱个裤儿、褂儿还有罩儿的机会都没得了,白天俺们都可以忍了,好歹俺们剩州也是礼仪之邦,大家忍着装一下斯文也就算了,可是这一到晚上的,你那爷爷的,还装个大灯泡,分明是不想让大伙儿透个气,舒服舒服,凉快凉快呀,所以民工们现在一看这些个电灯就来气。
既然来气了,光气可不行,得要想个办法。于是大伙儿一合计,呵呵,就地取材,自发成立打灯灯,这情势,就像当年的铁道游击队,他们不是为了保护铁路,而是为了毁掉铁轨一样,民工们一生气,就专门找这些电灯的泡儿出气,就把家里小时候玩的弹弓带上了堤,晚上一得闲,便开始练习射击。
据说俺们这堤上,最能打灯的,是毛四,他这打法,不说百发百中,百步穿杨,也可以保证十发便有十一发的准。这要是国家射击队的星控晓得了,保不齐的,会选中他呢,当年那个许海峰,对了,就是那个在奥运会上的射击名将,不就是从弹弓打鸟出的名儿的吗。不过人家打的是活靶,俺们毛四,打的电灯泡,这个是固定不动的,是死靶。所以论技术,他还要向许海峰许师傅再学习一二年。
不过就是目下这技术,不学习也可以,因为现在时间紧任务重,堤上的灯实在是太多了,太多了。就在毛四拉弓要再打一个的时候,突然身后有人大喝一声:“住手”。这声音不说石破天惊,也够您喝一壶子的了。可惜的是,看官,您别喊了,因为俺们的毛四,根本不用瞄准,他打泡儿,完全靠意念,他那个意念,据说比光速还快,就像现在的量子纠缠,您只要一想下家伙,家伙便到了,就是这么快,所以你想喊想阻止也没得用,根本来不及。
不过毛四还是相当有礼貌的,因为这些年俺们剩州文明礼仪公序良俗的熏陶,即使主观上没得这个讲文明礼仪的心,客观上也会形成条件反射,这都是长期陶冶,反复训练的结果。所以他一听有人喊住手,便迅即打完泡,立即就住了手。然后一回头,很礼貌地道:“不了意思”,然后两手往下一摊,再加个耸耸肩的动作,这样子颇像刚刚下手术台的外科医生没能把病人救回来一副很遗憾一样。
不过就在他这一回头的样子,双方立刻认出了对方,毛雪飞。原来雪飞接受了廖秦二位部队要大造声势的电令后,连夜就带着省里的、市里的、县里的记者,还有俺们乡里的、村里的,还有组里的土记者、通讯员们,反正这是这么一大堆,大家拿着长枪短炮的,反正都是记者的家业,家业,就是操作的工具呗,这帮之人,有的长裤,有的短装,高矮不一,瘦肥各异,性别亦各异,这样子,有点像当年城关暴动的队伍,虽说是队伍,可总感觉稀稀拉拉,战斗力让人存疑。
且说雪飞正带着这一伙人,借着堤上电灯的光亮,颇有兴致地观赏这一路的江景,正在高兴之际,突然一颗飞弹过来,“啪”的一声,周边顿时一片漆黑,外加女记者们的叫声,以为遇到了劫匪,男同志慌忙护住裆部,这个可是要害部位,以免被飞弹误伤。女同志慌忙护住脸蛋,这个可是日后吃饭的家伙,以免被飞弹搞破了相,不然到时品相不好,卖不到一个好价钱。
倒是彼时毛雪飞,十分的镇静,首先他是俺们剩州本地街坊人,对飞弹打灯泡这门技术,相当熟悉,你就是不告诉他是谁对灯炮下的手,他就是听这飞弹的走势,这个相当于弹道技术,他就是凭这个弹道,就能八九不离十地猜出,肯定是毛四。
因为那个时候,街坊安了路灯,喜欢打飞瞎路灯,且眼力最准的,只有俺雪飞和毛四。现在俺雪早已金盆洗手,加入了组织的宣传系统,造声势才是正经的活,这种下三滥的手艺,也就只有留给毛四了。
于是他便寻着飞弹的弹道轨迹,带领这伙杂牌军,摸黑找了过来,果然就是毛四,于是大喝一声住手,哪知声音没有毛四手快,结果又让这小子再次得手,又一个灯泡惨遭不测。
这边毛四听到声音知是雪飞的时候,可手却快了半拍,技术太好,反应太快,实在是没得办法。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毛四只得连连对着雪飞道,不过言辞之间,并无悔意,倒时打泡几个灯泡,有为民除害的意思,你瞧他又道,“这电灯泡,他奶的,实在太亮了,堤上的姐姐换个罩儿都不方便”。
说着便要拉弓再射,希望在雪飞武力阻止前,争取多为民除掉几个害。这边毛雪飞可是火了,他眼疾手快,果断抢走毛四手里的凶器,并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当心俺曝光你”,说这话的时候,雪飞身边好几个记者已经拿起了相机。
“耶,俺当是谁啊,才吃了几个公家的饭啊”,见被雪飞抢走了弹弓,这毛四急了,边说边就要抢回来了。
“别胡闹了”,这时一个声音惊得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了过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堤上打打闹闹”,这下,惊住了毛四,也惊住了雪飞,只见黑暗中,一队人马,背着电线和喇叭过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就是刚刚怒喝一声音的,竟然是俺们剩州电视台的张金富。这家伙虽然台长的位子被雪飞他老蔡叔抢了,可人家毕竟是做过领导的人,虎死威风在嘛。他这次可是承包了整个堤上安装高音喇叭的差事。自从步震占了金富台长的位子后,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家乡人。现在堤上需要大造声势安喇叭,步震从秦部长那里领了任务后,便把这个美差承包给了金富,算是弥补一下内心的愧疚。
二人见是张台长,便不再打闹。这边金富对着毛四道:“灯泡泡是他奶的太亮了,穿个短裤儿都不方便,可这是司令部的规定要安的,你他娘的要是换裤儿,就跑到堤下棉花地里去换,那里漆黑的,保证看不到你那个鸟东西”。
这边说完,金富又对雪飞道:“大家乡里乡村的,别拿手里的照相机吓唬人,动不动就喊他奶的曝光,你曝个几个光哟”。
现在两个人经张金富这么一教育,相当于各打了五十大板,非常平均,亦是非常友好。黑暗之中,两个四目相对,各自收回冲动的的荷尔蒙,重归于好。
“雪飞,你他奶的要曝光,就给俺曝个全身写相吧”,毛四一张嘴,嘴巴里头那颗金牙即使没有光源,也能看到金灿灿的色泽,他这个牙齿,是那年上学打架掉的,现在不知啥个时候,安上了个金的。
“毛四,你换裤儿就去那边棉花丛里换吧,说不定还能遇到个花姑娘”,借着毛四嘴巴里金牙的反光,雪飞盯着对方的眼睛笑道,“不过可别让俺逮到了曝你个龟儿子的光撒”。说棉花丛里遇花姑娘,其实并不是笑放在,那可是有据可查的,只不过主角可不是毛四,毛四那个时候还小,还轮不到他遇上。
话说俺们剩州一年一次讯期,这时间往往长短不一。一到防汛的季节,男男女女都要上堤。这堤上供人们休息的地方除了哨棚,便人堤下面的棉花丛了。哨棚往往都是上了年纪的民工休息的地方,这地儿四壁无窗,中间吊个电风扇,人一多就有闷有热又不通风,呆在里面十分难受。相比之下,堤外的棉花丛凉快多了,虽然这地儿是野外,时不时有蛇又有虫加蚂蚁咬小屁屁,可这地儿开阔自由,年轻的民工多半喜欢防汛间隙到棉花丛里休息一下。
时间长了,人聚多了,这棉花丛就成了年轻人聚集的地方,先前俺说了,“集体劳动就是好,把爱情来产生”,这年轻男女在这地儿呆的多了,就俩俩相好,各各交颈,往往玩出些不雅的动作。
当然正常的恋爱在这地儿也是有的,不过不多,往往都是张村的张嫂,跟王村的老王,在这丛里邂逅了,或者毛家巷的寡妇,和赵家湾的光棍在这丛里交流。另外,俺们剩州城里的妈咪们,闲不住的时候,偶尔也来这里赶个场,搞个有偿服务什么的,防汛之余,捞点外块也是有的。
那年,还是金富做台长的时候,防汛司令部跟他们有过合作,就是晚上打着手电到这棉花丛儿地曝光,哎呀呀,那个时候,手电一扫,白花花的肉肉一堆又一堆,随行记者根本拍不赢,拍不赢呢。今年堤上装了电灯,光照之下,裤带儿这紧了,所以毛四这帮家伙才那么讨厌电灯泡。“呵呵,不过,你个毛记者的,不经俺同意,你就要曝光俺的肉肉,这可是犯法的呀”。听毛四这么一打趣的,雪飞立即意识到了,如今可是法制社会,不能随便曝光,要以批评教育为主,再说,这棉花丛里,万一钻进条蛇怎么办呀。言毕二个大笑,不再计较刚才弹弓的事了。
这边张金富见二人握手言欢重归于好,于是便又指挥着架线安喇叭的队伍朝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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