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麦浪在夕阳下翻滚,田野尽头,一棵枝繁叶茂的巨树投下宁静的阴影。树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合上手中厚重的古书,书页上“灵域纪年”几个烫金古字在余晖中黯淡下去。他轻轻摸了摸围在身边的光头小孩的脑袋,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好了,故事讲完了,去玩吧。”
孩子们欢呼着四散跑开,在田埂间追逐嬉闹,稚嫩的呼喊声在暮色中回荡。
老者没有动。他低头凝视着摊开的书页,指尖拂过封面上那朵已然枯萎、花瓣片片剥落的奇异花朵图案。旁边,一棵生机勃勃的金色大树与之形成刺眼的对比。
“不想让我窥探之后……也不让我预见将来……”他低声呢喃,浑浊的眼眸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落寞,“那我存在的意义,究竟为何?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缓缓起身,放下蒲扇,端起微凉的茶杯抿了一口。佝偻的身影转向那片无垠的金色麦田,步履蹒跚地融入夕阳的余晖,最终消失在田野深处,只留下那本摊开的书,和书页旁渐渐失去最后一丝水分的无根之花。
弑灵主手中弑神器的寒光扫清战火余烬,终结了上一代最后一位上位之神的生命,新的秩序自此开始谱写。
他的降临,为原初之地的生灵带来了久违的希望,亲手终结神灵之间绵延万年的纷争。在神灵庇佑下,原初生灵得以构筑自己的家园,焦土重新涌动灵泉,破碎星辰复归天轨。
“乌米娅——”
凄厉的嘶吼并非响彻云霄,而是死死扼在喉间,如同濒死野兽的呜咽。弑灵主半跪在破碎的大地上,怀中爱人温暖的身躯正化作点点璀璨却冰冷的光尘,从他颤抖的指缝间流逝。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失声。他眼中倒映的,只有好友临终前那抹释然却又带着无尽遗憾的微笑,以及知己神形俱灭时,灵魂被无形枷锁撕扯、最终归于虚无的最后一缕悲鸣。这些画面,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在他脑海中重演,啃噬着他仅存的理智。
心魔的根须,早已在他灵魂深处疯狂滋长、缠绕。怨恨的毒藤,悄然破土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自己成为这该死的上位之神的代价,如此苛刻!为什么那柄该死的弑神器,最后所需的“两味材料”,会一味忽视?!神圣与愤怒,他早该想到的……他早该……
一切,都太迟了。
胸口,那道被“世界枯朽木之剑”洞穿的伤口,如同连接着绝望的深渊,鲜艳的神血汩汩涌出,带着生命本源的金色光点,一同消散在污浊的空气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怀中最后的温暖彻底冰冷,看着挚友的嘱托化作虚无,看着知己的痕迹被彻底抹除……却什么也做不了。无力感,比死亡更冰冷。
罡风骤起,撕扯着他霜雪般的长发。一丝诡异的血红,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自他发根悄然蔓延,迅速浸染了那纯净的银白,将其化作一匹妖异的赤色绸缎。他眼中,原本圣洁无瑕、象征着至高神位的神灵符文,此刻正被粘稠的鲜红一点点覆盖、吞噬。
“花木终将凋零……鸟虫来生仍啼……”他凝视着掌心干涸的、属于乌米娅和自己的神血,喉咙里滚出一声破碎的轻笑,冰冷刺骨,“纵使万物灰飞烟灭……又与我何干?”
既然这世界夺走了他的一切,那么,就全都毁掉好了。
随着这毁灭的意志升腾,苍穹深处,仿佛有无数根绷紧到极限的秩序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铮鸣!
杀戮的气息,如同实质的血雾,轰然爆发,瞬间遮蔽了天日!大地深处,无数怨灵的哀嚎被唤醒,化作漆黑的浊流渗出地表,在天地间疯狂肆虐。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硫磺与血腥混合的恶臭。
血雾所过之处,生灵的眼眸被染上疯狂的红光。狂躁、不安、暴虐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他们开始撕咬身边的同伴,啃噬脚下的大地,刚刚萌发的一线生机,被彻底扼杀在摇篮之中。
天空中,曾经优雅翱翔的羽族,此刻已沦为只知杀戮的恶魔。它们尖锐的长喙滴落着鲜血,锋利的羽翼如同死神的镰刀,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哀鸿遍野。秩序已然崩塌,唯有鲜血浸染的羽翼,在猩红的天幕下划出死亡的轨迹。
神灵之下,除少数至高者尚能苦苦支撑,生灵几乎尽数沦为血雾的傀儡。即便是神灵,身处这片血狱,也感到神力滞涩,神魂刺痛。
草木凋零,山河染血。理智荡然无存,唯有最原始的杀戮本能驱动着每一个活物。曾经繁华的灵域,在极短的时间内,化作了一片真正的炼狱。尸骸堆积如山,血河蜿蜒流淌。神灵间持续万年的战争,消亡的生灵不过数亿,而如今,一方至强及以下几乎尽数殒命,至高位者也所剩无几。幸存者心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深沉的绝望。
“能弑神者……终究比神明更危险……”不知是谁,在血色的风中发出这声绝望的叹息。
面对这唯一的上位之神——已然化身灭世灾厄的弑灵主,无论能否将其压制,这场战役,在亿万生灵凋亡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失败。
最终,由光神传承者和两大龙神:万古龙帝•克瓦斯提拉与天冬凛皇•冰凌丝娜为首,集结了双神之战后残存的十九位神灵及幸存至高,倾尽所有,才勉强将这位曾经的救世主、如今的灭世者封印。
然而,灵域已彻底崩毁。灵域之花已无根落地,也无地生根,世界根基动摇。
所幸,世界枯朽木之树的种子尚存。诸神以枯朽木之剑劈开种子,合力创造了八大平行领域。他们将灵域最后一朵无根之花的花瓣洒向新生世界,将残存的灵域生灵——称为“原初生灵”——下放至各个领域。并以诸神自身为原型,创造出新的生命,投入其中,希冀重建秩序。
但弑灵主残存的杀戮气息并未根除,如同跗骨之蛆,在新生世界的阴影里悄然滋生、蔓延。
“他必将再度重临八大位面……”预言之神的警示,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所有幸存者的心头。神灵与生灵,都必须为那终将到来的重临,做好准备。
为防止原初生灵以其强大的力量强行干涉新世界平衡,也为应对那无处不在的杀戮气息引发的异变,光神创立了“行刑者”。他们由神灵亲自训练,冷酷无情,行走于阴影之中,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没有牵挂,没有思念,无声生长,无息凋零。
麦田深处,老者的身影早已不见。只有那本摊开的古书,在晚风中轻轻翻动书页,最终停留在描绘着一朵凋零之花的插图旁。无根之花最后一片花瓣,悄然飘落。一旁的金色大树,在暮色中依旧枝繁叶茂,生机勃勃,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毁灭与新生的、未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