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百花与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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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不夜城,洛城夜晚的灯火总是通明的。

然而此时此刻,一辆装饰简朴低调的马车却逐渐驶入了一片深邃黑暗之中。

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淡,仿佛被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彻底吞噬般,最终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甚至连东南西北都难以分辨。

马车的车轮碾过略显不平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当然,对于眼下这种突如其来的特殊情况。

端坐在马车内的锺语兮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慌乱之色。

毕竟她不是星河与千帆那种刚开始修行没多久的小白。

作为锺家年轻一辈中最为耀眼的翘楚之一。

锺语兮很快就凭借着敏锐的感知力判断出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自己进入到了别人事先精心布置好的陷阱里了。

周围的黑暗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一种人为制造的幻象或者领域,目的就是为了困住她。

因此,她没有丝毫犹豫地从马车里走了出来,轻盈地踩在了略显粗糙的地面上。

随后,她轻轻地闭上眼眸,屏息凝神。

将自己那天生就比别人更为敏锐的听觉发挥到了极致。

仔细地分辨着周围细微的声音。

很快,她便锁定了隐藏在暗处中的敌人的具体位置。

然后,她缓缓地转过身。

冰冷的眼眸如同利剑一般,抬起右手,朝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打出了一道灵气攻击。

同时对着想要紧随自己一同下马的年迈车夫轻轻地摆了摆手,语气冰冷地说道:

“出来吧,我已经察觉到你的位置了。”

见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便也不再躲藏。

轻笑一声,带着一丝玩味,稍稍抬起右手,看似随意地挡下了锺语兮所打出的那道灵气攻击。

然后大大方方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出现在了锺语兮的视线之中。

那是一个看起来颇有风度,相貌俊朗的青年男子。

身穿一袭剪裁得体的白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绣着精致暗纹的玉带,手中拿着一把看不出具体材质的木骨纸扇。

扇面上还绘着几株栩栩如生的墨竹。

在见到锺语兮之后,他并没有如同寻常的袭击者那样马上发起猛烈进攻。

而是脸上带着温和笑容,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向锺语兮,率先开口说道:

“半夜打扰姑娘实属小生冒犯。

“只是今夜在邀月舫上听了姑娘一曲之后,小生是茶不能思饭不能想,只盼望能够再见姑娘一眼。

“还请姑娘莫怪,不知可否邀请姑娘前往小生家中一叙,为小生再奏一曲?”

“请恕小女拒绝。”脸上并未展现出过多的表情,锺语兮语气依旧冰冷,没有任何温度。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被拒绝,青年男子听罢倒也没有失望。

反而是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轻敲了敲手中纸扇,发出清脆声响,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叙也行,交出你那个可以让人进入悟道状态的曲子。”

随后又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锺语兮一番,目光在锺语兮那曼妙的身姿和绝美的容颜上流连。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带着一丝邪气的笑容,像是在回味着什么一般,继续用一种极为轻佻的语气说道:

“当然,如果识相点主动爬过来侍奉老子的话,留你当个专门用来取悦我的侍女也不是不行。”

尤其是在说到“侍女”这两个字的时候,青年男子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

几乎只是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微弱音节,低到只有他自己能够勉强听到的那种程度。

同时,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副充满了淫邪和猥琐的笑容,一双桃花眼中更是闪烁着贪婪光芒。

只不过,锺语兮还是凭借着自己远超常人的敏锐听觉。

清晰地听到了青年男子那句极其轻微的低语。

她那精致的眉头微微地皱了皱,眼眸中的寒意更甚。

语气也比刚才又冷上了几分,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冰霜一般,说道:

“想要小女侍奉,公子你,恐怕还不够格。”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青年男子突然就爆发出一阵肆意大笑。

脸上更是布满了讥讽和嘲弄的神色,一双桃花眼中尽是轻蔑,嚣张地嘲笑道:

“笑话,我知道你是个修仙者,只是在这修仙界里实力为尊。

“虽说在你这个年纪就能完成炼气化神天资确实厉害,可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还没完成炼神还虚的小丫头片子罢了。

“在我这个已经完成了炼神还虚的修士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再不乖乖听话可别怪我手下无情辣手摧花了!”

只不过这一次,面对青年男子的嚣张言语,锺语兮没有再开口回应。

而是神色平静地抬起纤细右手,宽大袖袍轻轻一摆,一道无形的灵力波动瞬间扩散开来。

紧接着,一张看起来极为精致,通体散发着淡淡光芒,琴身上雕有龙凤图案的古琴,便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利用灵气将其托起,让古琴悬浮在自己的身前,目光落在琴上,双手拨动琴弦。

仿佛眼前的青年男子根本就不存在一般,自顾自地开始弹奏起来。

顿时,一阵清越的琴音如同山涧清泉般流淌而出。

聆听着悦耳琴音,青年男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脸上原本轻松轻浮的态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不安的神色。

他的双桃花眼微微眯起,警惕地注视着锺语兮的每一个动作。

然后悄无声息地向后倒退了一步,再次隐入了身后的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他轻轻地挥动了一下手中一直把玩着的纸扇,一道无形的灵力从扇面扩散而出。

瞬间在周围的黑暗中凝聚出了大量的漆黑如墨的利刃。

由于颜色漆黑的缘故。

这些利刃从凝聚而成的那一刻起,便完美地融入到了这片黑暗之中。

并随着青年男子心念一动,纷纷如同离弦之箭一般。

带着微弱的破空之声,朝着锺语兮所在的方向刺了过去。

这是他以前还未完成炼神还虚的时候。

从某个修为远不如自己,却偶然获得了天大机缘的修士手中抢夺而来的极其稀有的空间法术——黬黑刃域。

即以自身为中心,将对手拉入属于自己的领域,也就是这片黑暗之中。

再用与此法术配套的,可以融入这片黑暗的漆黑利刃来攻击对手。

自身的修为越高,领域的范围也就越大,所能操控的漆黑利刃也就越多。

凭借着这一法术,青年男子的仙途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每当遇见那些修为远不如自己,却又身怀天材地宝,亦或者拥有稀有功法的修士时。

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施展出这个法术,将那些珍贵的宝物和功法抢夺过来,用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至于风险,会不会因此而得罪人之类的,他不在乎。

毕竟修仙界本就是这样。

风险与机缘并存,实力为尊。

就算真的遇到自己无法战胜的对手,或者不小心得罪了什么惹不起的人物,大不了直接逃跑就是了。

反正在此之前,他也抢夺了不少用来逃命的珍贵宝物。

对于他而言,想要在战斗中保住性命,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而且,之所以他总能在战斗中无往不利。

除了他每次都会精心挑选那些修为远不如自己的修士下手之外。

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拥有着非常丰富的战斗经验。

并且足够谨慎,也足够阴险狡诈。

就比如现在,他通过刻意将“侍女”两个字说得很轻,从而推断出眼前这位少女的听力远超常人。

于是,他故意让那些融入黑暗的利刃发出极其微弱的破空之声。

想要借此来误导少女,让她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攻击的破绽,从而放松警惕。

与此同时,他又重新凝聚出了两把更加锋利的黑暗利刃。

悄无声息地分别向着少女正在弹琴的双手射去。

他当然看得出,少女手中那张古琴就是她的武器。

虽然他无法准确判断出那张古琴的具体材质是什么,是否能够被轻易破坏。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非常肯定。

那就是以他已经成功完成了炼神还虚的修为所凝聚出来的漆黑利刃。

想要轻松剁掉眼前这位还未完成炼神还虚的少女的几根手指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不对。

少女那原本如同涓涓细流般平缓流淌的琴声,突然变得激昂了起来。

狂风暴雨般,急管繁弦。

甚至隐约之间,仿佛还穿插着高亢嘹亮的龙吟凤鸣之音,化作一波又一波无形的声浪。

像是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朝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去,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也正是在这如同骤雨般接踵而至的恐怖声浪之中。

他那些耗费大量灵气凝聚而成的漆黑利刃,甚至还未来得及靠近少女三丈之内的范围。

便如同脆弱的玻璃一般,纷纷应声而碎。

化作点点黑色的灵气,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至此,青年男子终于彻底明白,自己这一次踢到铁板了。

曾经他听别人说,那些大世家宗门的圣子圣女们,拥有着远超常人的天赋和实力。

可以轻松地越阶战斗。

他当时只当那是一个笑话,觉得那些都只是为了抬高身价而故意吹嘘出来的。

但现在,亲身经历过这一切之后。

他终于相信那些传言是真的了。

只不过,此时此刻,他再去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锺语兮甚至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给他留下。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

她直接就用那摧枯拉朽,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声浪。

将他的肉身、魂魄,以及他身上所有用来保命的珍贵宝物,全部都打得粉碎。

化作一滴滴殷红的血雨,如同盛开的梅花一般,泼洒在了重新现形的街道上。

不过那些如同雨点般散落的血滴并没有沾染到锺语兮身上。

而是全部泼洒在了年迈车夫及时为锺语兮撑起的那把淡黄油纸伞上。

绽出点点红梅。

显得凄艳而又美丽。

锺语兮神色平静地看着那些如同雨水般散落的血滴。

随后只是随意地挥了挥衣袖。

便将悬浮在自己面前的古琴重新收回到乾坤袋内。

她的目光依旧冰冷如霜,神色漠然。

同时,淡淡地自言自语道:

“你说的对,修仙界实力为尊,所以才说,你不够格。”

“小姐,其实这种货色交给老仆来对付就好。”

见锺语兮将古琴收起,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为她撑着油纸伞的年迈车夫忽然说道。

“这是我的红尘历练,肯定要由我自己解决,放心吧福伯,这种程度的对手我还是能够应付得了的。”

朝着年迈车夫所在的方向微微侧头,锺语兮语气依旧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见自家小姐这么说,年迈车夫连忙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身为小姐您的护道人,这种事本就应该交由老仆来做,要是小姐您有个什么损失,要老仆如何向老爷交代。”

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年迈车夫又继续说道:

“另外小姐您今天在那邀月舫上弹琵琶的时候明明弹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变曲改弹了那首曲子。

“那可是各大世家宗门老祖花重金都求而不得的曲子,您弹给这些人听岂不是浪费。

“更何况您今天居然自降身份当众摘下面纱给这些个下等人鞠躬。

“从外出历练到此前为止您重来都没有这么做过的。

“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听年迈车夫说完,锺语兮缓缓地将头转回,然后目光空洞地抬起头来。

仿佛在眺望远方天空,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在看一般,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地低下头来。

神色似是有些黯然,轻叹道:

“心血来潮罢了。”

“是因为那个吟诗的男子吗?”像是想到了点什么,年迈老者试探性地问道: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确实挺有才华的,在修仙界这种实力为尊的地方还能有这种文采涵养,实属难得,不过他不是也说了吗,那只是他家乡一句诗里的句子,没准只是误打误撞罢了,而且小姐你知道的,你不可以……”

“我知道,我回去就会按照家族的要求与俞家公子成亲的。”未等年迈车夫说完,锺语兮便打断了他的话。

然后,重新登上马车,放下帘子,以强硬的态度结束了这一次的交谈。

并车厢内重新坐稳之后,微微侧过头。

望着车窗外依旧漆黑的夜色,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一般,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地嘀咕道: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心事,心事,我能有什么心事呢?”

与此同时,位于洛城最中心位置的洛家主府书房内。

一名身着华丽锦袍,身姿挺拔,丰神俊朗,腰间配带着象征族长身份玉佩的青年男子。

看着身旁给自己汇报完消息的下属,神色晦暗不明地说道:

“这样啊,没想到命牌都碎了……

“没关系,反正本就是一颗随时可丢的外姓棋子,死了就死了吧。

“只不过就连已经完成炼神还虚甚至还掌握了空间法决的修士都难逃一死,看来确实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大世家子弟。

“想来身边至少也有一个已经完成了炼神还虚的护道人,既然如此那就不强求了。

“话说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那个在这一个月里时不时就刺杀我族族亲的红衣刺客有消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