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李婉如送回去后,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的家。
林晚舟已经走了,就像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她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却没有带走她一直在看的那本书。
书名叫《简·爱》。
我自然懂她的意思。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以物质为基础的爱情吗?
真的会有一个那样的女人,爱着我。而我也敢爱着她吗?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没再提起当初的那个“约定”。
算算日子,今天正巧是约定结束的第一天。
我也再也不是那个保安和保镖了。
我感觉到老天在跟我开玩笑,可是这并不好笑。
家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老秦和唐慧都默契的没有跟我说话。
我选择了出门,因为我真的要被逼疯了。
我并不怪老秦他们,我也不怪李婉如。
我懂为人父母的担忧,也懂爱而不得的痛苦,
可我唯独不懂林晚舟,我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情离开这里的?
我更不知道她到底承受些了什么?
与苏家的联姻压力,似乎并不像她表面上那么轻松。
而我在从中又能做些什么呢?
也许,老秦是对的。
只是,我能给她的,她不缺。
而她给我的,我却要不起。
我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与挫败,我已经二十三却一事无成。
如果我能活到80岁,那么我的人生已经俨然过了1/4。
就在这时,李婉如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通了。
“秦宁,你今天怎么没来酒吧?”
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忘了昨天晚上对我说过的话。
或许她只是装忘记了而已。
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我不可能接受李婉如的感情,这是一种不负责。
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爱而不得。李婉如,并不特殊。
如果你为了一个很爱你的人,去选择放弃一个你很爱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之间的裂痕会渐渐加深。
最后,依然无疾而终。
所以,我必须学会拒绝。拒绝给她可能发生这件事的一切时机和机会。
这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必须要学会去做的事情。
“婉如,我又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你那里,我可能帮不上忙了。我待会儿把钥匙让跑腿小哥给你送过去。”
我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是的,自林晚舟离开后,我就没有什么情绪了。
“不行,秦宁,你是不是在躲着我?”李婉如说道。
“当然没有,不过确实有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我必须珍惜,你也知道,我已经不小了。”
这样的理由未免有些牵强,但我也想不出更好的。
对于一个执意要走的人来说,实际上不需要什么理由。
理由是对被伤害者的安慰,而不是对伤害者的束缚。
想到这里,我更加坚定了决心。
离开江城,离开李婉如。
电话那头,李婉如的声音还在传来。
“好,你要走,我不拦着你。但钥匙,你要亲手还给我。因为是我亲手给你的!”
我旋即挂掉了电话,叫来了跑腿小哥,告诉他地址,让他把钥匙送去。
我当然不会管李婉如的想法,她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应该要学会自己控制情绪了。
我的心情很沉重,并没有选择回家。
我选择在江岸公园里逛逛,这里的江风清新,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腥味,微风吹拂,带动着我的衣角,飘向了远方。
电话里那份很好的工作自然是假的。
但我也该找个工作了,因为我现在只有大约2000块钱的存款。
当保安当了三个月,也攒下了两万多一点。
至于林晚舟曾经转给我的3万,也早已在昨晚便转回她的账户了。
我无法做一个伤了女人心,还要伤害她钱包的男人。
前段日子里,陆希又找到我……
就这样,经过一系列的变故,我的存款最终只剩2000了。
我并不想再回上京。
至于江城,有太多我无法去直面的人与事。
最终,我选择了花都。
听说,很多江南地区和北方地区的大学生,成年的成年礼,便是一张通往花都的车票。
那里有许多工厂,有许多工人,自然也有许多工作。
众所周知,人,也是一种资源。
想到这里,我又坚定了对未来的信心。
我不会这么一直一事无成的。
或许,我和林晚舟真的不适合。而李婉如,作为我的青梅竹马,我希望她能遇到一个好男人。
我希望放下所有过往,去往一个新的地方,展开一个新的生活。
在此之前,自然要先跟我的父母报备一下。
对于他们,我依然深爱着。
我拨通了电话,电话即刻便被接通。
“喂,老秦,我想好了,一直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我要去花都发展了。”
电话里的老秦,格外沉默。
良久,才说了一句。
“小宁,婉如那丫头现在就在咱家。我觉得你们之间可以……”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们管,我只是给你们知会一声而已。”
我怒气冲冲的挂断了电话。
我没有想到,李婉如竟然会找到家里去,看样子,像是说服了父母。
我绝对不会让她得逞,也不敢让她得逞。
因为,我根本就不爱她。
我不可能在伤害了林晚舟之后,又伤害另一个真心爱我的女人。
我对林晚舟的爱很牵强,但是却又很真实。
我们的过往像是梦一般,似乎破碎的时候才会有阵阵心痛。
也许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而她,爱我吗?
但是,没有关系,爱情本没有理由。
情,不知何起,不知何终。
李婉如,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对我很好的女人,仅此而已。
我顺着道路往前走,江风不断的袭来,心中神思已远。
直到我看见一个身影……
我沿着堤岸走,路拐了个弯,堤岸下是一片半荒的滩涂,乱石堆里长着些枯黄的芦苇。
就在那堆灰扑扑的乱石旁,一个黑色的身影蜷缩着。
我的心跳猛地停了半拍,像被人当胸擂了一拳。
林晚舟。
她蹲在那儿,背对着我,肩膀缩得很紧,几乎要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那件在巷口路灯下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黑色风衣,此刻皱巴巴地裹在身上。
她低着头,我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她搁在膝盖上的手。
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燃烧着的女士香烟。
一点猩红的火光,在傍晚灰暗的光线里,明明灭灭。
青白色的烟雾,丝丝缕缕,从她指间升腾起来,又被江风粗暴地撕碎、卷走。
我僵在原地。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得冰凉。
我从没见过她抽烟,一次都没有。
在我印象中,她是一个闻不得烟味的女人。
她微微侧了下头,只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
我也借此机会,看清了她的脸。
这一刻,我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她。
几缕被江风吹乱的发丝黏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她的嘴唇抿得很紧,嘴角向下撇着。
站在她的身后,我甚至能感受到她内心那汹涌的痛苦与折磨。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苏家?她父亲?还是……因为我?
我并没有过去,只是僵在原地。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过去?
我是谁?
一个刚刚用跑腿小哥打发掉另一个女人真心的懦夫,一个连自己父母都无法说服的失败者,一个口袋里只剩两千块、准备逃去花都苟活的废物,还是一个在她面前与别的女人……的男人。
我,有什么资格?以什么身份?
我们之间,隔着的岂止是十几米的滩涂乱石?那是一座名为“现实”的、终年不化的巨大冰山。
水下的冰山寒冷黑暗,仿佛无边无际,而我是等它沉没,还是独自攀爬呢?
如果此刻我硬要攀爬的话,那不是我掉进水里淹死,便是林晚舟掉下来摔死。
我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那点猩红的火光,在她指间微微颤抖了一下。
烟灰无声地掉落,落在她风衣下摆的褶皱里,留下一点灰白的印记。
她抬起夹着烟的手,似乎想吸一口,动作却在中途僵住,只是任由那烟雾缭绕着自己,像一层绝望的薄纱。
我看着她,看着那点猩红在灰暗的天色里微弱地挣扎,看着那缕青烟被江风无情地吹散。
心口那块地方,空得发疼,冷得刺骨。
所有的冲动,所有的疑问,都被绝望的自知之明压得粉碎。
我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那个单薄背影一眼,然后,大步离开了江岸。
再待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
可我的靠近,对她而言,除了痛苦,还能是什么?
我删除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
回到家,天已经昏暗。
楼道里感应灯坏了,一片漆黑。
我摸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门开了一条缝,客厅的光线漏出来。
屋里很安静。
老秦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小。
唐慧在厨房里,锅铲碰撞的声音也显得小心翼翼。
并没有预想中李婉如的声音。
她走了。
我反手关上门,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回来了?”
老秦的声音从沙发那边传来。
“嗯。”我应了一声,声音沙哑。
唐慧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欲言又止,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客厅。
“……婉如,她刚走没多久。”
“知道了。”
我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脚步没有停顿。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清冷香气似乎还若有若无地飘在空气里,那是林晚舟留下的。
她的东西确实都带走了,连一根发丝都没留下。
书桌上空荡荡的,只有一本深蓝色封皮的书,孤零零地放在那里。
《简·爱》。
我走过去,手指抚过冰冷的、带着凹凸纹路的封面。
书很新,几乎没怎么翻动过。
她留下了它。
什么意思?
是提醒我书中那句“我们站在上帝脚跟前,是平等的。”?
还是讽刺我终究没能像罗切斯特那样,冲破世俗的藩篱?
又或者,仅仅是因为走得匆忙,忘了带走?
指尖传来书页边缘的锋利感。
我猛地合上书,并没有把它扔掉。
把它塞进行李箱的最底层,像是要埋葬一个不敢触碰的念头。
开始收拾行李。
动作机械而迅速。
行李箱不大,很快就塞满了。
没什么可带的,就像我的人生,轻飘飘的,没什么份量。
我把那本《简·爱》又拿了出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塞进了背包的夹层。
拉上行李箱拉链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直起身,环顾这个住了二十多年的小房间。
墙壁有些发黄,书架上还摆着些高中时的旧书和模型,落满了灰。
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还是唐慧硬塞进来的。
一切都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熟悉感。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
我掏出来,是李婉如发来的信息,只有一行字:
钥匙收到了。秦宁,你连拒绝都不敢当面说,真让我看不起。酒吧的钥匙,我又配了一副新的。原先的这副,我寄还给你。等你哪天敢像个男人一样站到我面前,亲手还给我。
我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看不起?是啊。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我扯了扯嘴角,想回点什么,最终却只是把手机屏幕按灭,塞回口袋。
我提起行李箱,拉杆摩擦着地面,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推开房门,客厅的光线涌进来。
“爸,妈,”
我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走了。去花都的车,凌晨的。”
唐慧猛地从厨房里冲出来,手里还沾着水:“小宁!这大晚上的……”
老秦也终于从沙发上转过头,眉头皱的很深:“你闹够了没有?你跟婉如……”
“我的事,我自己有数。”
我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目光扫过母亲焦急的脸,父亲紧锁的眉头。
他们的担忧是真的,他们的期望也是真的,可那条他们为我规划好的路,我走不了,也不敢走。
我们三个人之间都沉默了下来,最终,还是老秦先开了口。
“到了那边……安顿下来,给家里打个电话。”
老秦最终只是沉沉地说了这么一句,带着一种疲惫的妥协。
他不再看我,目光重新投向电视屏幕。
唐慧的眼圈红了,嘴唇翕动着,最终也只是说:“……路上小心点。钱……钱够不够?妈再给你拿点……”
“够了。”
我拉开门,楼道里的黑暗瞬间吞噬了门口的光线。
“走了。”
我站在漆黑的楼道里,感应灯依旧坏着。
只有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光线太暗,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终于,我到达了汽车站。
我的资金有限,想要去花都最省钱的方法就是坐长途汽车。
车票260,对此我并没有什么感觉。
可能是自己还有1000多的余钱吧,我是一个只有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开始害怕的人。
大约坐了10多个小时,我终于进入了花都的市区。
花都很繁华,比起上京也不遑多让。
长途汽车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我的心思也越飘越远。
我又想起了在上京的日子。
我学的是企业管理,但没有工作经验和人脉的我。到了花都,也必须先找一份工作来糊口。
我找了一个租房。
房租600,一室一厅,水电另算。
我很快便付了定金和押金。
一共花了我800块。
此时我心里的危机感才渐渐浮现出来。
我决定,明天开始找工作。
整顿好行李,收拾好租房,已是晚上的八九点。
我决定下楼吃个晚饭。
我看到了。
从街道尽头到街道那头,人流穿梭,路边皆是小吃商贩。
我缓缓踱入这汹涌人潮。
迎面撞见的是烤串摊子,炭火通红,肉串上的油脂滴落,滋滋作响。
我有些想吃,但看了价格,想想还是作作罢。
我看到一对年轻男女挤在捞金鱼的水盆前,波光晃动,水影映在他们专注的脸上。
男孩伏在塑料盆边,手执纸网,屏息凝神,指尖微微发颤。
纸网悄然沉入水中,只一触,竟已无声地破裂开来,金鱼尾巴一甩,轻灵地滑走了。
男孩身边的女孩先是紧张地倒抽一口气,随即又惋惜地笑起来,笑声清脆如同铃声。
她捏了捏男孩的肩膀,表情嗔怪可爱。
男孩摸摸头,也咧开嘴笑了,又掏出了纸币递了过去,希望再次尝试。
女孩严肃的看了看他,又笑了出来,显然是同意了。
我没有再看下去了。
我心里有些羡慕。
如果,此时是林晚舟在我身边,她也会像这个女孩一样,为我加油,为我惋惜吗?
她会对我嗔怪吗?
不,不会的,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绝不会来到这种地方,也绝不是同我。
这个社会,最难跨越的便是阶层。
如果可以,我多么想做一个有钱人!
夜市深处,奶茶铺前。
一对情侣合捧一杯饮料,两根吸管凑在一处,头碰着头窃窃私语,唇边浮起笑意。
我忽然有些不想吃饭。
因为,这一路走来。
我已经吃饱了!
夜渐深,人潮慢慢稀疏退去,喧嚷渐次低微。
我也该回到自己的巢穴去了。
花都的夜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里钻进来,卷走了屋里最后一点闷热。
这间租来的小屋被我收拾出点人样。
行李箱摊在墙角,敞着口。
那本《简·爱》被我拿出来,放在床头小柜子上。
我收拾衣物,想去洗个澡,好好缓解疲惫。
手机震动,屏幕亮起一个陌生的上京号码。
我皱了皱眉,来花都的第一个晚上,谁会找我?
看着上京的归属地。
难道,是林晚舟?
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
但最终,我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
我接起来,声音带着点沙哑。
“秦宁?”
电话那头是个女声,声音有些陌生,语速很快。
“我是温筱。”
温筱?
林晚舟那个最要好的闺蜜?
初见林晚舟时,就是她在旁边将喝醉了的林晚舟交付给我,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我心里咯噔一下。
“嗯。”
我应了一声,尽量平稳。
“总算找到你了!你跑花都去干什么?当厂哥啊?”
温筱的语气毫不客气。
我正要开口说话。
“行了,没空跟你废话。听着,晚舟要结婚了!跟苏家那个苏天宇!就下个月!”
轰——
像有颗炸弹在脑子里炸开。
苏天宇?那个名字我听过,在上京那个圈子的风言风语里,从来不是什么好词。
下个月?这么快?她离开江城才几天?
那些痛苦,那些无声的绝望,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秦宁?喂?你听见没?”
温筱在电话那头催促。
“听见了。”
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恭喜她。”
“恭喜个屁!”
温筱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
“苏天宇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不知道吗??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勤!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玩得要多花有多花!晚舟嫁给他?那是跳火坑!她爸老糊涂了!为了他那破生意,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温筱的话像连珠炮,砸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苏天宇的劣迹,那些模糊的传闻瞬间清晰起来,带着肮脏的细节。
林晚舟……那样清冷骄傲的林晚舟,要嫁给那样一个人?
想象她穿着婚纱,走向那个男人的画面,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出来。
“秦宁!”
温筱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煽动。
“我知道晚舟心里有你!她不是在乎那些物质的人!要不然她能跟你跑去江城?能跟你……算了!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你去把她带出来!带她走!私奔!去哪都行!离开上京,离开苏家!”
私奔?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一缩。
手机差点没拿稳。
江城的巷口,李婉如醉酒后滚烫的眼泪,林晚舟放下解酒药时的眼神,父母担忧的脸……
和我兜里不足一千的余钱。
所有的画面碎片般涌上来,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名为现实的网。
我突然有些想笑。
“温筱,”
我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连我自己都惊讶。
“谢谢你看得起我。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
“但是,”
我继续说。
“我不能去。”
“不能?!”
温筱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几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
“秦宁!你还是不是男人?!晚舟为了你……”
“就因为我他妈还算个男人!”
我猛地打断她,终于控制不住内心压抑的情感。
“温筱,你告诉我,我现在拿什么带她走?”
我环顾着这间屋子,目光扫过床头那本刺眼的《简·爱》。
“我口袋里只有一千块钱出头。我刚到花都,连个正经落脚的地方都算不上!工作还没影子!你让我带她私奔?奔到哪儿去?住桥洞?喝西北风?让她林晚舟,林氏集团的总裁,跟我这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废物,去流浪?”
我的声音越说越低,却越说却越坚定。
“你告诉我,她不在乎物质?是,她林晚舟可以不在乎!她从小锦衣玉食,她不知道一千块钱在花都能活几天!她不知道找工作被人像挑白菜一样挑选是什么滋味!她不知道住在连蟑螂都嫌寒酸的地方是什么感觉!她可以为了所谓的‘爱情’不在乎,但我在乎!”
“我他妈在乎!”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
“温筱,那不是爱情,那是谋杀!是把她从云端拽下来,亲手按进烂泥里!我秦宁是废物,是懦夫,是配不上她!但我还没烂到用‘爱’的名义去毁了她!”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过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温筱已经挂了电话,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疲惫和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那……那就看着她跳火坑?苏天宇他……”
“那是她的选择。”
我打断她。
“也许不是她最想要的,但至少,是她权衡之后,能走的路。林晚舟比你想象的聪明,也比你想象的……能扛。她不是需要骑士去拯救的公主,我也不是她的骑士。”
我顿了顿,最后那句话像是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还有,温筱,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和她……早就结束了。在她离开江城那天,就结束了。好好照顾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秦宁,你个懦夫……”
我没等她说完,便直接按下了挂断键。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只有窗外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和花都潮湿的夜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吹着。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慢慢滑落,最后坐在地板上。
巨大的空虚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我淹没。
苏天宇那张模糊却带着油腻笑意的脸,林晚舟穿着婚纱走向他的画面……
我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我猛地捂住嘴,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味在喉咙口翻涌。
“私奔……”
我咧开嘴,想笑,喉咙里却发不出声。
温筱那充满煽动性的怂恿,此刻显得如此荒谬又如此锥心刺骨。
“嗬……嗬……”
那破碎的笑声终于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笑着笑着,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滚烫地砸在手背上,又迅速变得冰凉。
我死死攥着那本《简·爱》。
刺啦——
纸张碎裂的声音在房间里异常刺耳。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那张承载过我最后一丝疯狂念想的纸片,变成一堆无法辨认的碎片。
我松开手,碎片像雪花一样飘落在地板上。
结束了。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我抬起头,目光空洞。
我们站在上帝脚跟前,是平等的——因为我们是平等的?
罗切斯特瞎了,庄园毁了,简·爱继承了一笔遗产,他们才最终“平等”地在一起。
多么讽刺。
多么,他妈的,现实。
我闭上眼,身体向后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我口袋,只剩玫瑰一片,此行又,山高路远。”
“问私奔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