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发现菲诺的身体状况并没有他说的那样乐观。他偶尔会在推着我的时候突然停下来，用力揉捏自己的膝盖；在教我写字时，手指会突然颤抖到握不住笔。有一次，他试图帮我取书，结果轮椅卡住了，惯性让他几乎摔倒。我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他却摆摆手，笑着说：“小事，别大惊小怪的。”可是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一层冷汗。
父亲似乎对他重新回到岗位并不意外，还特意安排了几位佣人协助他的工作。我心里清楚，他的身体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坚强。每当我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模样，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种说不出的酸楚。但我选择了沉默，默默守护着我们之间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对我来说，能看到他坐在这里，依然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我，依然教我那些有趣的知识，依然陪我聊天，已经是最奢侈的愿望了。
餐桌上的气氛和往日无异，我和菲诺依旧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天，像是那些分离的日子从未发生过。长长的餐桌上，父亲端坐在主位，偶尔用一种满意的眼神看着我们。仆人们穿梭其间，为我们更换菜肴，偶尔还会插上一句感慨：“少爷和菲诺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父亲听了，微微点头，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他们俩感情一向不错。”
菲诺时不时咳嗽几声，但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眼神里透着几分倦意，却没有因此停下与我的对话。他问我最近学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新的兴趣，我边咬着一块甜面包边回答：“家庭教师让我背了好多诗，还有数学的那些复杂公式。可我觉得那些诗写得又臭又长，一点都不好玩儿。”
他低笑了一声，咳嗽却在笑声里掩不住地加重了些。“诗本来就是让人玩味的，你嫌它臭长，是不是根本没静下心来读？”他说，“你应该试试找它的节奏，像音乐一样，也许会发现不一样的乐趣。”
“可是那些公式呢？有什么好玩的？”我不服气地反问。
他顿了顿，思索片刻道：“公式……其实是逻辑的语言。它们是很美妙的东西，只是你还没到能感受到它美妙的境界。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看到它的乐趣。”
我们聊着，不知不觉已经把餐盘里的食物消灭得干干净净。仆人开始收拾餐具，父亲起身离席，微微笑着嘱咐道：“儿子，你和菲诺就好好聊聊吧，别贪凉。”话音未落，他便带着仆人们离开了，只留下我们两人。
我推着菲诺的轮椅走到花园里，那里种满了冬青和光秃秃的树枝，积雪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空气寒冷，却也清新，我感觉到鼻腔里被凉意填满，手指微微发麻。我们聊起从前的一些趣事，尤其是我刚开始学数学时，怎么被他逗得哭笑不得的那些场景。他问我：“那时候我是不是很凶？你是不是恨过我？”
我摇头笑道：“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你太聪明了，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
“普通人也做得到，你看我不也读师范大学毕业了这么多年，还能回来给你当老师？”他低头看着我，眼里透出些许怀念的神情，“其实你比小时候的我聪明多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随口岔开了话题。他开始出一些小测试问我，比如三角形的角和公式，或者外国诗人的代表作。每次我都能答出来，他总是露出满意的笑容，“看吧，你很厉害。”
我们正聊得开心，却忽然感到寒风刮过，冷意直钻骨髓。他开始不断用手背擦鼻子，甚至有点发红。我有些担心，提议道：“天太冷了，要不先回去吧？”
他点点头，“好，我也觉得有点冷了。”
我推着他回到仆人住的那片区域。他的房间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一张单人床，一张旧书桌和一把椅子，墙壁上挂着几幅发黄的旧照片，其中一张是他和一个男人的合影，那个男人应该是他的父亲。从照片里看得出，他们的表情很相似，有着同样的柔和。书桌上摆放着一只破旧的怀表，表链已经锈迹斑斑，还有几本封皮磨损的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的木头香气，混着些许冬日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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