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以这种方式再踏出这座魔殿,以后,你就不是我的儿子了。天魔帝国和天魔宗,将与你彻底断绝关系。你在魔门的一切关系,全都自动解除。”林烈威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声音里没有藕断丝连的挽留,而是一种蓄谋已久的宣判。
这几句话,比起三年之前,要决绝得多,也刻骨得多。
彻底看清这帮人的嘴脸,林逍心中,反有一丝解脱的快意。反正三年之前,已经抛弃一切。而今,何必再以热脸贴冷屁股,乞求回来。
单凭仙武大会夺魁一事,他在正道仙门的前途,便不可限量。当日他把七玄门连根拔起。将来,也不妨踏平天魔王庭。
在踏出最后一步前,林逍转身回头看了一眼。
朝臣满堂,此时却无一人出来替他说句话。
王座旁边的纪晓萱,正神色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迈出那一步。脸上的喜悦,几乎藏不住了。
林寒的嘴角,都快扬到天上去了。林烈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只要他踏出这个门,林寒,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子了。
父亲刀凿斧刻的脸,此刻陷在了一团阴影里,几乎看不清他的面目和神情。
这一步,一旦踏出,往后,他就真不会再回头了。
母亲那方鲜血淋漓的手帕,再度浮现在林逍脑海里。难道那些万劫同心的誓言,都是假的吗?
而那只幕后操纵的大手,就真的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他们母子俩,轻松拿捏?
走出这扇门,他可以有一万种方式回来快意恩仇。
但母亲不会有机会了。她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不该就这么蒙冤而死,静静地躺在天来峰上的山岭里,无人知晓。
这个世道,不应该这样。
他要给母亲一个交代。
林逍停住脚步,调转身子,再度走入大殿,“我愿接受十年苦牢。”
林逍所害怕的,绝非九幽魔狱的十年苦牢。这破牢困不住他。
他心中所失望乃至于绝望的,是父亲对他的态度。那是一个手握滔天权势的人,高高在上表演心计手段的态度,而绝非一个父亲的态度。
是母亲的遗愿,推着林逍退回来。就算今后真要踏平天魔帝国,那也得是在撕破父亲面上那层令人厌恶的权势者伪装,看清他的真面目之后。
林逍愿意接受十年苦牢,诸多朝臣,一片哗然。
纪晓萱心中落空的希望,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林寒的眼眸深处,显出深深的怨恨。
天魔大帝林烈,神色冷酷,看不出是喜是怒。
“你真愿意用十年魔狱苦牢,换一个重回魔门的机会?”林烈有些意外,儿子竟然接受了这个条件。
在此之前,林逍的所有反应和表现,都在林烈的算计之中。但这一步,超出了他的算计。
“我愿意,从今天就开始算吧,我知道怎么走。”林逍决然地道。
他的心中,已有决断。这九幽魔狱敢收他,早晚要被掀掉。
林烈沉吟了一下,“十年魔狱苦牢,只是为你过去之事赎罪。要想重回魔门,还有一个条件。”
林逍的眉头,禁不住动了动。在朝堂之上,当着众大臣的面临时增加条件?这,是他天魔大帝的作风吗?
究竟是什么条件,对父亲而言如此重要?让他宁愿背负一点食言反悔的嫌疑,也要专门提出来!
“解除跟归云的婚约,你就能重回魔门。”林烈浑厚的声音响起,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
“解除跟归云的婚约?”林逍的目光之中,升腾起熊熊的怒火。他的心,则是陷入了冰窖一般,奇冷无比。
原来这才是父亲的目的。他之前所提出的那些条件,都是在为此做铺垫。
倘若刚刚踏出了最后一步,父子关系断绝,与天魔门再无瓜葛,跟柳归云的婚约,也会自动解除。
要他下跪,要他坐牢,都是在利用他性格里的刚强,逼他踏出最后一步。
林逍在最后关头,收回了脚步。而父亲,也在此时,暴露了他真正的目的,让林逍无比心寒的目的。
与柳归云的婚约,是他叛出天魔宗时,唯一留下来了的东西。
三年前他走的时候,法宝、兵器、丹药,身份、地位、前途,全都放弃了,一样没带走。
与柳归云的婚约,本意也是要解除的。但柳归云的坚持,让这婚约成了唯一保留下来的东西。她在林逍心里留下的那句话,是他能摆脱蚀情蛊毒迷惑的关键。
而今他孑然一身回到天魔帝国,这一纸婚约,是他残存的一点点体面,也是他心中最后的一丝温暖。柳家的天之骄女,竟然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放弃他。
而且,这一纸婚约,也是他将来重拾皇子身份的关键。
姐姐林诗茵手握魔云军团,任西境守护。柳寒月携寒月军团,镇守北境,封北王。有这两大军团支持,朝中便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彻底斩断他与皇位的关联。
就算他今日走出大殿,断绝一切关系。两大军团,在西境和北境同时跺跺脚,天魔大帝,也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决定。
一旦失去柳家支持,单凭姐姐的力量,是无法支撑他再恢复皇子的身份的。这是天魔帝国大统之争的关键。
而林烈此时提出的条件,正是要斩断这一层关系,彻底斩掉他与皇太子之位的关联。
这,也将彻底斩掉柳归云与他之间的那层羁绊,彻底斩掉他心中的最后一丝温暖。
他于朝堂之上明白提出此事,本身,已是明确地宣示,他绝对无意恢复林逍的皇子身份,更无意立他为皇太子。相反,他在为将来的皇太子扫清障碍。
“我不同意!”林逍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四个字。这并不是为了保留争夺皇太子之位的筹码,而是为了奋力保护心中的那一份温暖。
“这林逍,是怎么回事?三年之前,他可是跳着脚要解除跟柳归云的婚约,而今魔帝提出,他又不同意了。”
“哼,当初他是要拜入正道,自然要彻底斩断跟魔门的关系。而今他要重返魔门,自然又要抱紧柳家的大腿。这道理,谁不懂得?”
“此人,还真是能时时处处为自己着想啊。这左右横跳的水平,常人难及。”
议论纷纷的声音,于朝堂上响起。
“父亲,虽说这婚约,是您跟北王叔二人所定。皇兄他不同意,您就不要强人所难嘛!”林寒又开始为林逍说话了。他表面是帮着林逍,实则是点明,婚约之事,林逍自己,根本做不了主。
林烈冷哼一声,“你不同意?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我要取消婚约,轮不到你来反对。”
林逍脸上的神情,突然冷若寒冰,“我当然有资格不同意。你大可以取消婚约,毕竟连万劫同心咒的誓言,你都可以违背。但我林逍,此生绝不再负柳归云。”
林烈脸色一变,强忍怒意,“林逍,我曾对你抱以厚望,把你作为皇太子培养。但你不中用,你为了一个路边窜出来的野女人,就抛弃了一切。你这孽障,不但不思悔改,还在朝堂之上,信口雌黄。”
林逍在心里冷笑,我信口雌黄?母亲遗留的手帕,他一直带在身上。她中蚀情蛊毒留下的神魂印记,连同方如雪残魂,都镇压在太元神符里。
这两样东西,摆出一样来对质,都足以让父亲在朝臣面前形象崩塌,颜面扫地。
但林逍并未这样做,而是再次放低了身段,“父亲,我不需要你对我寄予厚望。我都已经接受了十年苦狱,归云也已经去了海外不知何时回来。与她的婚约,你不要再逼我了。。”
林烈居高临下审视着林逍,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稀罕你回来吗?你浪子回头,我就会感激涕零,欣喜若狂吗?
是天魔帝国成就了你,是我,一手栽培了你。没有了天魔帝国提供的舞台,没有了我的栽培,你什么都不是,什么用都没有。
缺了你,其他的人,会在这个舞台闪耀。我栽培一头猪,这头猪,也能成就大业。
你总是把自己看的很重要。这是你最大的毛病。三年了,你的毛病越来越厉害。
你知不知道,解除跟柳归云的婚约,便是你能为天魔帝国做的最大事情。因为,现在的你,根本配不上她了。而归云她,值得更好的。
主动解除婚约,再蹲十年苦狱赎罪,本帝,可以许你以后一个太平公子,安度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