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尚未完全散去，整个源泉堂仍浸泡在刚刚战斗后的余波之中。
水池边的墙壁布满裂痕，晶石熄灭，曾高悬在堂顶的灵脉水晶已坠落，摔成碎片。源泉之兽沉入池底，体表符文闪烁着微弱残光，仿佛仍在低语着什么晦涩难辨的语言。
“它……真的被封印回去了？”雪瑶璃提着短刀，仍不敢放松。
“没完全。”林璃月蹲在池边，伸出指尖探入水中，“它的力量只是被压制在核心区域，灵源仍在波动。”
“所以它随时能卷土重来？”雪瑶璃皱眉，“那我们岂不是白打了？”
张小灰盘腿坐在断掉的台阶上，浑身的火焰还未完全熄灭，红披风被蒸汽烘得皱巴巴的。他随手拨了拨锈剑上的碎鳞，懒洋洋地道：
“没白打。至少现在，那玩意儿老实了。而我们，也算正式敲响了源泉堂的大门。”
“你还笑得出来？”雪瑶璃瞪他。
“我不笑，你来？”张小灰挑眉，“太苦逼的日子，得自己找乐子。”
林璃月抬头望向水池边缘的灵脉接口，那是一处像心脏一样跳动着的水晶花纹，此刻正被一层封印膜覆盖。她眼神一凝，低声道：
“这不是临时设置的封印。很古老，属于白喉岭失传的祭师印法。”
张小灰闻言抬了抬眼皮：“意思是……”
“源泉堂在私下操作某种祭仪，甚至可能与白喉岭的主政者毫无关系。”林璃月说着，忽然从怀中取出之前从黑炉佣兵团残兵手里搜来的玉简，“你们还记得这个上面的符号吗？”
雪瑶璃皱眉看了看：“那个……有点像是……”
“对。”林璃月语气清冷，“是‘裂目印’。”
张小灰这次不再吊儿郎当，而是瞬间认真了几分：“裂目……这是那个传说里，来自‘观火之地’的地下组织？”
“裂目，是一支极端信仰‘旧世界毁灭论’的组织。”林璃月低声道，“传闻他们信仰的是——‘真实不该存在的秩序’，认为现今的世界是残次品，必须打碎、焚尽，然后由真正的‘火之审判’洗净一切。”
“啧。”张小灰摸了摸下巴，“听上去跟某人有点像啊。”
雪瑶璃侧头看他一眼：“你是在说你哥？”
“没说名字你就知道。”张小灰笑了笑，“看来这锅他背得挺稳。”
空气再次沉默片刻。
池水开始逐渐恢复平静，但水底那头源泉之兽仍时不时泛起细微波动。几道模糊的符文，在水下如脉络般浮动。
林璃月站起身：“我们不能久留。源泉堂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里出了事，刚才那几个守卫不过是外围祭使。”
“更强的，或者说，真正操控‘源泉之力’的人，还没出现。”她转身看向张小灰，“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张小灰站起身，掸了掸披风，锈剑插回背后，神情淡淡：
“我们搞了这么大动静，该是‘雾中之眼’亲自睁开的时候了。”
“‘雾中之眼’？”雪瑶璃愣住。
林璃月点头：“白喉岭流传着一个秘密传说，城主府并非真正的掌权者，真正执掌白喉岭命脉的是一位‘看不见的存在’，人称‘雾中之眼’。”
“从不露面，从不说话，但一旦它睁开眼睛，白喉岭便会流血。”
“听起来很适合晚上讲鬼故事。”张小灰呵呵一笑，旋即目光转向水池深处，忽而道：“不过我喜欢鬼故事。”
他缓缓拔出锈剑，一道微光从剑身折射进水中。
“鬼……才好找出来砍。”
就在这时，水池旁的一块石板忽然微微下陷，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启动机关？”雪瑶璃反应迅速。
“不是，是回应。”林璃月脸色微变，“有人在监听我们……而我们，已经被允许‘进入下一间房间’了。”
水池中央，一道螺旋状的石梯缓缓升起，直通水底深处。
张小灰目光一凛，轻声呢喃：
“眼睛，睁开了。”
伴随着石板“咔哒咔哒”的旋转声，水池中央缓缓露出一条通往下方的螺旋阶梯，石质结构浸泡在雾湿水汽中，看上去年代久远，表面浮着淡淡的青苔符文。
张小灰站在入口边，火光微微覆盖掌心，警惕地看着下方：“这地方怎么看怎么像是祭祀前用来献祭活人的密道。”
“你见过的献祭密道挺多？”雪瑶璃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
张小灰一本正经地点头：“我哥就很喜欢往地底修点什么。上一个‘密道’，把我坑得差点炸没了。”
林璃月站在一旁，缓缓说道：“你说的密道……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灵脉转化阵？像这白喉岭一样。”
“嗯。”张小灰点点头，“只是那时候还没彻底懂。我以为……只是他藏着点什么，现在看来……”
他没有说完。
但雪瑶璃和林璃月都听懂了。
他和哥哥之间的“过去”，远比现在揭开的还要深。
三人点燃灵光石，沿着台阶缓步而下。
这条通道仿佛一直延伸到地底深处，每走一步，空气中就多一分湿冷压迫的气息。墙壁上的浮雕渐渐从祥瑞之兽变成了模糊诡异的图腾，像某种扭曲的蛇形与眼瞳结合的存在，带着极强的精神干扰意味。
“这是‘裂目’的图腾。”林璃月轻声道，“他们信仰‘终极之眼’——即他们所认为的‘真实之源’，一切幻象终将熄灭，只剩下那只凝视万物的‘眼’。”
“我觉得他们得先配副眼镜。”张小灰撇嘴，“看不清现实，就以为世界都是假的。”
雪瑶璃低声补了一句：“你哥呢？他信这个‘裂目’吗？”
张小灰顿了顿，没立刻回答。
“他不信。”他最后还是开了口，“他从不信任何组织、信仰、神明。他只信自己。”
“这反而更危险。”林璃月平静地说，“一旦掌握了改变世界的力量，又不受任何理念约束……那就没有底线。”
张小灰轻轻嗯了一声：“所以我来。”
三人沉默片刻。
再往下，台阶变得狭窄起来，最后在一片浸水的石台前停下。正前方，是一扇半月形的石门，门上浮雕一只巨大闭目的眼睛，其四周刻满了“水”“雾”“沉眠”“静谧”等古老象形符号。
“这里……就是真正的‘雾中之眼’？”雪瑶璃低声问。
“不一定。”林璃月神色凝重，“也许只是它的‘视野’之一。”
张小灰走上前，刚要抬手触碰门上的浮雕，却被林璃月一把拉住：“别碰。”
“这扇门……有活性。”她沉声道，“像是……在看我们。”
张小灰眉头一挑：“门也能偷窥？挺不礼貌的。”
话音未落，那扇闭目的眼睛忽然轻轻一颤——
嗡——
空气骤然凝固，一股极其深邃、几乎让人窒息的精神波动涌出，仿佛无数低语在脑海中叠加，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眼睛从门后缓缓睁开。
张小灰的瞳孔骤缩，脚步一顿，体内的火焰忽然躁动不安，仿佛本能地对这种“注视”做出反应。
林璃月低声咒念，双手结印，符阵浮现，试图阻断精神波动。
雪瑶璃则一把拔出短刀，守在张小灰身边，怒道：“谁在窥探——滚出来！”
石门轻轻震动，浮雕的眼睛开始一点点睁开。
可就在那最后一丝缝隙即将开启之时，张小灰忽然抬起锈剑，火焰暴涨，一剑横扫！
轰——！
火浪翻卷，将石门前方的空间整个覆盖，强烈的火焰冲击让空气都扭曲起来，那股“注视”的精神波动被瞬间震散。
石门上原本睁开的眼睛，缓缓闭合，再次归于沉寂。
三人退开数步，呼吸皆有些急促。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它彻底睁开？”雪瑶璃问。
张小灰收起剑，眼神沉了下去。
“我感觉到了。”他轻声说，“那扇门后，有我哥哥的气息。”
林璃月一震。
“不是最近留下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像是他……亲自布下的封印。”
“你觉得那后面，是他留给你的？”雪瑶璃皱眉。
张小灰缓缓点头。
“就像他在说：‘弟弟啊，等你走到这儿，就说明你该知道下一步了。’”
他低声说着，眼神却越发清明：“这不是一扇普通的门，这是我和他之间……未完的对话。”
空气陷入短暂寂静。
张小灰忽然笑了。
“走吧。我们还没准备好跟他‘对话’。”
他转过身，火焰拂过，石门上那只眼睛被覆盖上一层淡淡的灰烬，安静地沉睡在地底的雾水中。
而他身后的脚步，正带着坚定与轻快，一步步走向通道的尽头。
——那是一条，通往真相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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