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没有烧起来。
但它看着他。
张小灰踏入赤骨祭石内圈的瞬间，四周一切声音仿佛都被拉进水底，只剩下一片窒息般的寂静。空气中那种灼热灵焰化作了无形的压迫，像是一双无声的手，缓缓伸进他的意识之中。
“你来了……”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轻柔、呢喃、像母亲的低语，又像死神的咒文。
“你，终于……愿意看向火焰了。”
张小灰站在原地，没有回应。他只是一如既往地耸了耸肩，随手一甩锈剑，剑尖拖地，在地上划出一道焦痕。
“少废话。”他淡淡开口，“上一个想跟我‘说话’的神，现在还在西边火山口化灰。”
“你不是神……你连人话都不会说。”
声音停顿了一瞬，仿佛愣住。
下一秒，火焰骤然窜起！
那不是普通的火，是灵魂层面映射出的幻象——周围的景象忽然扭曲，赤骨窟、信徒、林璃月和雪瑶璃的身影全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土世界。
万物皆焚，大地如铁，天穹之上，一只庞大的“火眼”悬挂高空，缓缓睁开。
而张小灰，孤身站在中心。
他没有露出震惊，反而——打了个哈欠。
“真是老一套。”他吐槽道，“火眼、焚天、灵魂威压……你们这些残神是不是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不是神。”那声音低沉回应，“我是你未完成的愿望。”
张小灰微微挑眉，没说话。
火焰世界剧烈扭动，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那是另一个“张小灰”。
穿着一模一样的红披风，背着锈剑，站姿、笑容、气质全都一模一样。
“如果你那天挡住了哥哥，你就是我。”对方说。
“如果你没有失败，这世界不会变成废土；你不会流浪；你不会伪装；你甚至……不会一个人。”
张小灰看着这个“自己”，忽然轻笑一声：
“你错了。”
“我那天就算挡住了他，也不会成为什么英雄。我会活着，活成现在的样子——吊儿郎当、偶尔中二、偶尔认真。”
“因为我啊……”他说着，嘴角微翘，轻声道，“我不是为了拯救世界才走出来的。”
“我是为了那些被烧焦的尸体，能不白死。”
对面的“张小灰”神情微滞，眼中火焰微颤。
下一刻，虚幻的幻象如破镜般碎裂，四周火焰倒流，整个“焚心空间”剧烈震荡！
祭石之上，“血瞳”眼裂猛烈收缩，仿佛遭遇了什么无法理解的抵抗！
林璃月在外侧惊呼：“他的意识被吸进去了！”
“怎么办？我们进不去！”雪瑶璃焦急地冲撞着灵火屏障。
而在灵焰深处，张小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那逐渐崩溃的赤色火焰中心。
他的声音轻，却带着说不出的坚定与宁静：
“我不需要你给我意志。”
“我的意志，从来只属于我自己。”
轰！！！
赤骨祭石表面全面炸裂，一道道炽红裂痕自石体蔓延而出，仿佛被烈焰从内灼穿！
火焰遁散，幻象消退，整个赤骨窟恢复如初。
张小灰缓缓睁开眼，脚下焦痕未灭，但他依旧如初来时那般，双手插兜，剑未出鞘。
**
祭石外，林璃月和雪瑶璃立刻冲了上来。
“你还好吗？”雪瑶璃一把抓住他胳膊。
张小灰回头一笑：“挺好，这破石头还没我洗脚水热。”
林璃月低声道：“你刚才……是不是与残神意志进行了短暂链接？”
张小灰轻轻点头：“它试图用我的过往困住我，但很可惜，我不吃回忆这一套。”
“我吃的是——干饭。”
雪瑶璃满脸无语：“你要不要这么煞风景。”
他却忽然收起笑容，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发烫的残石——上面隐隐刻着一枚焚印的图腾。
“找到它了。”他低声说，“第一块归火印章。”
“他留下的线索，真的开始拼起来了。”
张小灰抬头望向远方的残火环尽头，风中，灰沙如幕，一道道模糊的废墟轮廓渐渐显现。
而那，是下一块石印的方向。
赤骨祭石已碎。
焦黑的裂痕如蛛网般布满石体残骸，灵息在空气中缓缓散去，像刚刚结束了一场无形却炽热的战争。
张小灰握着那块刻有焚印的残石，指尖微微发烫。
“归火印章……还剩六块。”林璃月低声道，眼神里带着未散尽的警惕与敬畏，“这东西虽然能指引你哥哥留下的路径，但它本身……也像一把钥匙。”
“是钥匙，也是枷锁。”张小灰将印章收回怀中，声音淡淡，“我哥就是想让我亲手拔掉这些锁。”
雪瑶璃看着眼前废墟般的祭石，皱眉道：“可我们真的拔掉了第一道锁吗？为什么我觉得，这地方还没完。”
她的语气刚落，四周赤骨窟的地面忽然传来轻微震动。
张小灰目光一凝，抬手制止两人：“别动。”
片刻之后，那些围绕着祭石的“归骨信徒”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地上爬起。
他们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爆体癫狂，也没有因祭祀失败而陷入疯狂，反而像是从一场梦中醒来，神情茫然而平静。
为首那位手持“焚者骨牌”的老者，踉跄着走到张小灰面前，忽然噗通一声跪下。
“……他，不是你。”老者颤声道，“但你有他的火。”
“你是新焚者。”
张小灰眉头微挑：“别急着给我戴高帽，我可不是你们的救世主。”
“你救了我们。”老者仰起头，眼中满是湿润的光，“你没让他回来……你让我们，活下来了。”
“这一次……我们信错了‘神’，但没信错‘火’。”
张小灰低头看着他，半晌才开口：“你们该活着。哪怕痛苦，也比做一块石头强。”
林璃月上前扶住老者：“你们之后要怎么办？”
老者低声道：“我们会守在这废地，不再献祭，不再召神，只……种地、饮风、埋骨。”
“活着。”
张小灰点点头：“也好。这块地，再也不会醒了。”
他回头望向赤骨祭石的残骸，火痕未熄，仿佛依旧燃着沉睡的“眼”。
他低声道：“你若再醒……我会来把你，彻底烧掉。”
**
离开赤骨窟时，信徒们站在路边送行，没人说话，只是静静目送三人离去。
风很冷，吹得他们的灰布长袍猎猎作响。
“他们还能活多久？”雪瑶璃走在路上，忍不住问。
“如果不再献祭、不再吸神火，最多十年。”林璃月低声，“但这是他们选的路。”
“我哥当年救了他们一次。”张小灰叹了口气，“我这次，不是救，是‘结束’。”
“结束了他们错误的信仰。”
“也结束了，那块神石的未来。”
林璃月点头：“你的方式很温柔。”
张小灰一愣，随即扯了扯嘴角：“我这人啊，只要别人不作死，我也不想当劝生的。”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雪瑶璃转移话题，“第二块归火印章的位置，地图上标记是‘骨渊之底’？”
“骨渊……”林璃月眼神变了，“那是废土三大‘失控区域’之一，曾有整支灵师团失联。”
张小灰咧嘴一笑：“那更不能错过。”
“越危险的地方，我哥越喜欢留下线索。”他说着，抬头望向天边，“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一路的石印，摆得像是一圈锁链。”
“我们现在，正在绕着什么东西走。”
林璃月神情一凛：“你是说……这七块石印，不只是路线，它们本身就构成一个封印？”
张小灰点头：“封的东西……还不知道。”
“但我哥亲自下的锁，能封住的，不会是什么‘凡物’。”
天色渐晚，远方的沙尘再次升起。远处，一道黑色裂缝如伤疤般横亘地平线尽头。
那里，是“骨渊”。
也是，第二道锁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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