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冷井不语,人心深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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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火岭之役过去已整整两日。

天色泛白,晨风裹着苦咸沙尘吹过地平线,张小灰一行沿着干裂的盐痕古道一路西行,眼前终于出现一座低矮却密集的聚居地——冷井坡。

“这名字听起来……就渗得慌。”洛刃搓着手臂打了个寒战。

“确实冷。”灰鳞拎起自己的锅盖敲了两下,声音沉闷,“没阳光,风又逆,村子埋得像坟堆。”

从山坡俯瞰,冷井坡像是一片埋入岩缝的土窟,房屋低矮,屋顶皆由废铁与盐砖垒砌,唯有中央一座八丈高的“水井塔”傲然耸立,塔体锈斑遍布,却有一道道鲜红祭纹盘旋其上,看似祭祀,更似……压制。

“看到了吗?”林璃月语气低冷,“这是一个——连水都不肯让人看见的镇。”

众人静默前行,进入镇域。张小灰甫踏入街口,一只破布缠身的老妪便颤巍巍迎了上来,嘴角含笑,声音沙哑:

“贵客来临……是否也来‘敬井饮供’?”

“敬……什么?”

“冷井坡不卖水,只收敬。”老妪抬手指向那座铁锈水塔,“每日辰时、未时,井塔落符,能活命的,就能喝到一杯‘赐水’。谁不来敬,谁就干裂而亡。”

“有人真信?”雪瑶璃皱眉,“这是拜神还是勒索?”

“神,是镇里立的。井,是他们不让碰的。”

老妪笑了笑,背影一拐,走进尘雾之中。

几名镇民站在街边,脸色苍白如蜡,神情呆滞;他们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陌生人经过,有人甚至偷偷把孩子拉回屋内,仿佛怕他们“染上阳气”。

张小灰目光扫过街角墙面,只见到处贴满一张张古旧符纸:

“供水只供命长者。”

“逆井者,咽水如灰。”

“天火已至,冷井未干。”

“……这座镇,有问题。”林璃月低声道。

“而问题的根,在那口井。”张小灰眯起眼,“这不是水井……是锁命井。”



当晚,队伍在镇外落脚,避开井塔周边。

天色越黑,镇中越热闹。夜里,冷井坡中央竟燃起大片火把,镇民身穿灰白衣裳,在井塔前跪拜吟咒,每十人围一座水坛,坛口浮着红色的咒砂。

“他们……在供水?”洛刃瞪大眼。

“不,是喝‘供品’。”林璃月道,“以人唾与祷言煮出的‘净盐水’,再混入火疫镇压符文。”

“……你在说真的?”

“这镇上所有人,可能都在缓慢中毒。”



次日,张小灰决定深入水井塔调查。

但刚靠近,就被守塔人拦下。

那人身披破皮黑甲,右手持一根嵌火金杖,左手残缺,仅剩半掌。他头戴灰布兜帽,声音带着浓烈的喉鸣:

“供水之地,外人勿近。”

“我们是流浪客,只想讨一杯水。”张小灰淡淡回应。

“命不够,水不给。”守塔人吐出一句古怪话,转身而去,却在临走前低声喃喃:

“再过两天……咸血就满了。”

张小灰望着那座水井塔,火光在塔身蠕动,仿佛塔内不止藏着水,更藏着某种活物的气息。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说。

“要不我们今晚先试试摸进去?”雪瑶璃摩拳擦掌。

“不行。”林璃月皱眉,“白天已被盯上,晚上再行动,等着被当成逆井邪人,直接吊塔。”

张小灰忽然看向一旁街角,眼神一动。

“……除非我们不自己去。”

“你什么意思?”洛刃一愣。

张小灰笑了笑,指了指街边一名缩在墙角的瘦小少年。

“让他带我们进去。”

林璃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少年正眼巴巴盯着水塔的方向,双唇干裂,喉结滚动,却始终没敢走近半步。

“他不是镇里人。”张小灰轻声道,“他是‘渴死者的孤子’,知道水从哪来,也知道……从哪逃。”

“你想进去?”

墙角的少年抬头看了张小灰一眼,眼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惊惧。

他瘦得几乎只剩皮包骨,额前贴着一道脱色的镇水符,脚边搁着半截破水罐,干涸得连盐粒都脱落。

“我可以带你们走‘井背’。”

“井背?”雪瑶璃皱眉。

“那不是正门,是死人进的地方。”少年垂下眼,“我以前进去过一次……我爹就是从那儿,被扔进塔底的。”

张小灰半蹲下来,目光柔和:“你叫什么?”

“水咽子。”少年低声道,“他们说,像我这样出生那天母亲就渴死的人,天生就是用来‘回供’的。”

林璃月听得眉头紧锁:“这镇……有病。”

张小灰点了点头,摸出一枚火钉作为信物,递给少年:“我们不信神,只信火。你带我们走进去,之后……我们会让这口井,不再逼你跪着喝水。”

水咽子紧紧握住火钉,手心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当夜,冷井坡陷入诡异的静默。祭祀火光早早熄灭,整个镇像是被一块灰布蒙住了呼吸。

水咽子带他们绕过井塔南侧,穿过一排荒废屋宅,在一口枯井边停下。

“下面就是‘井背’。”

他取出一块掺盐的旧布,覆盖井口内壁,然后一掌拍下,机关“咔哒”一声松动,一道斜坡似的暗道缓缓下沉,露出石梯。

“跟紧我,不要点火。井塔里的东西,怕火。”

林璃月低声提醒:“那你……就不要太亮。”

张小灰淡笑,把焚火灯调成微红,照亮仅前方半丈。



井塔下方,并不是空井,而是一座环形石室。

墙面布满水纹咒痕,中央一口大缸,其上浮雕人脸张口吐水,水色灰红,缸底还插着三具干尸样的人体,胸口贴满铜箔。

“这些人……活着被泡进去的?”雪瑶璃咬牙。

“他们说那是‘水祭’。”水咽子声音发颤,“先让人滴血在供水井里,再把身体浸进去,说这样可以让火疫不来。”

“这是……炼尸。”林璃月冷静地蹲下查看铜箔,“这上面刻的是‘火律封印’,不是阻疫,是蓄焰——”

她猛然抬头:“他们把这些人,当做‘水燃器皿’!”

“谁干的?”张小灰声音低沉,几近冷酷。

“是焱铃女。”水咽子下意识后退一步,“没人见过她真面目,只知道她每次现身都带着遮面火铃,会说‘咒火听她低语’。”

“她不是镇民,是饮渊会的术者。”林璃月补上一句,“七源使之一,主掌‘灵燃血脉’,善控活体火器。”

张小灰点头,目光却仍在那三具“供尸”上游移,最终落在最右边一具——那尸体胸前的铜箔图纹,竟与余火岭火蜮体内的“源芯阵”极其相似。

“这不是供水,是造兵。”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铜箔纹阵中央,用力一捻!

“嘶啦——”

铜箔炸开,尸体皮肤瞬间出现灼裂,体内竟喷出一道咸臭混合的赤焰火息,差点将众人吞没!

“退!”

张小灰一把拽住水咽子,带着众人翻滚退出石室。

身后,“咔咔咔”几声连响,那三具尸体竟从水缸中站起,眼窝中亮起赤红火线,步伐机械,却气势骇人!

“焱铃已经准备好了……她在等我们上门。”



众人一边退入暗道,一边封锁通道。

“现在怎么办?”洛刃回头望着仍在燃烧的尸缸,“她知道我们来了。”

“正好。”张小灰低声道,“我也想试试,她这‘人火炼阵’,能不能挡住我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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