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清的身体在滚到山脚时终于停了下来,她躺在柔软的草丛中,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潺潺的溪水声在耳边流淌。她的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仿佛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但她却不想睁开眼睛,只想沉沉睡去。“秀清!秀清!你醒醒!”仕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焦急和担忧。四月份的四川温度最高的时候也才25摄氏度,但此时,仕明的汗水已经湿透了里衣。仕明一边呼唤着秀清的名字一边轻轻拍打她的脸,希望她能赶紧睁开眼睛。
秀清听见了仕明的呼唤,她用尽力气挣扎着睁开眼睛想告诉仕明不要叫她,让她再睡一会儿。终于,一丝斜阳照进了她的眼睛里,她又迅速紧闭,仕明看到感觉更大声更急促地呼唤她和摇晃她。秀清再一次尝试睁眼,这次,眼终于睁开了!她也瞬间变得清醒,只是头还有点晕。“牛呢?”说着,她转动脑袋巡视四周。“我从坡上掉下来了是不是?”还没等仕明回答,秀清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一边起来一边说“赶紧,快去找牛,要是它们还在打就不得了了!”仕明这才惊觉他又把牛丢到了山上。他搀扶着秀清坐起来,长舒一口气,犹豫了片刻,说:“它们应该没打了,你先不用管牛,先去洗把脸吧!”,他的语气里透着怜爱和坚定。
突然,她感觉头上一阵刺痛,身体也是到处酸痛。“洗把脸?为什么要洗脸呢?”秀清一脸疑惑地看着仕明,仕明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解:“你的额头受伤了,脸上流了很多血,得去清洗一下伤口。”说完,仕明搀扶着秀清起来走到溪边:“这里的水很干净,你放心洗吧!”
秀清在低头看到了自己脸上的伤痕随着溪水微微波动,她捧起水就开始清洗,但是只洗完没有受伤的部分就停了下来。“我洗好了,我们走吧!”
“你这脸上还到处都是血呢?怎么这就洗好了?”
“那些地方有伤,我怕洗着疼”。说完秀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继续说:“有一次,我和秀强打架,他把我推到了,我的手臂撞在碎瓦片上,划了好大一个口子,我妈就用水给我使劲洗,疼死我了!我再也不想体会一次那种疼了。”
“那你这样回去是打算让你妈再那样给你洗一次吗?”
秀清愣住了,抬起头来,露出痛苦的表情。但无论仕明怎么说,她都坚决不肯再洗。
仕明无奈地摇摇头,然后灵机一动。“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话音刚落,仕明就跑到小溪尽头的拐角处了,看着仕明消失的背影,秀清很纳闷。
不一会儿仕明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些柳絮。“用这个洗,你会舒服很多的。你坐下,我帮你洗吧!”于是秀清乖乖地坐下,仰起脸。仕明用柳絮沾了沾水,轻柔地帮秀清擦拭伤口,他屏住呼吸,生怕弄疼了她。“疼你一定要说啊!别忍着。”秀清感到了一些刺痛,但这刺痛比起上次母亲让她感受到的可轻多了,如果母亲给她擦拭伤口像是被案板上摩擦的话,这简直不过就是蚊子在咬她。秀清尽量忍住疼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安静地感受仕明手里柔软的柳絮在她脸上按摩。她看到仕明的眼睛明亮而有神,他的皮肤粗糙却干净,这种粗糙也是相对女生皮肤的粗糙,不像其它青春期的男生泛着油光或是长满了痘痘。他的一双眉毛浓密而有型,鼻子的弧度很美,紧闭的嘴唇显得格外,好像是一个医生在进行一场重要的手术。秀清脸上迅速泛起一阵红晕,为了避免跟仕明对视,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仕明全神贯注地为秀清清理伤口,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细微的变化。直到秀清缓缓闭上眼睛,仕明才注意到她那又长又浓密、微微翘起的睫毛,以及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即使闭着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灵动。
秀清和仕明是同村一起长大的玩伴,他们的家都在半山腰上。他们同在村里一所小学初中合并在一起的学校,秀清从学校回家会经过秀明家的方向的岔路口,顺着那个岔路口往里走那条小路一直走到头就是仕明家。岔路口的另一边顺着往前走就是秀清家。即使是这样,他们也难得碰到一次。仕明上小学以前,还是很经常跟秀清及其他小伙伴玩的,上中学后,就主要是跟同学玩了。不过,他放长假的时候跟秀清他们就会玩得多一点。平时偶尔碰到了,也会一起玩。
仕明端详着秀清的满是擦伤的脸庞,心里想着:“为什么我以前没发现秀清这么漂亮呢?”仕明想得出了神,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下来。
“仕明哥,你擦好了吗?”
仕明没有听到
秀清睁开一只眼偷瞄他,仕明这才回过神来,好像刚刚的心理活动被秀清看穿了,尴尬地说:“马上”,然后调整呼吸继续温柔地擦拭。
“现在擦好了!你额头这里有一个不算深的伤口,血是从这里流出来的,其它部分是擦伤”,说着,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旁。
“好,谢谢你仕明哥,那我们现在赶紧去看看牛吧!”
“好!”
一说到找牛,秀清身上的疼痛似乎全都消失了,浑身又充满力量,跑得比仕明还快,仕明还得在后边追她。他们抄近路很快回到了之前牛打架那里,“太好了那头牛已经走了,你们家的牛还在!”
仕明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牛,拍了拍他,没有说一句话。
仕明走到秀清的菜篮子跟前捡起她的菜篮子递到她手里,说:“那我们赶紧回去吧,现在不早了。”
“嗯!”
在落日的余晖中,他们快步向前走去,秀清走前边,仕明牵着牛走后边。
“我送你回家吧!”
秀清抬起头,看了一眼仕明:“不用了,现在还不算太晚。”
“我怕你头待会儿晕了,又摔倒了,再滚下山一次怎么得了?还有,你的折耳根才挖了这么一点儿呢,我陪你回去,跟你妈说说,或许你妈就不会打你了!”
“噢!谢谢你,仕明哥!”
秀清家的房子是一座泥土房子,黄色的土墙,黑色的瓦片,屋顶呈一个人字形。四川大多数屋顶都是这种形状,因为这里雨水多,这种形状的屋顶利于排水。他们家的堂屋是在外边的独立一个房间,紧挨着房子主体。不像大多数别人的房子,是跟房子主体紧挨在一起。屋前有一个和房子一般大小比房子低约一米的下沉式院子,院子里铺的石板。院子正中间正对着堂屋,这里有几步石阶。堂屋左边就是房子主体了。背对主体屋子门口再往右走就是一个小斜坡了,这斜坡一直通到院子,再顺着往前走就是原生态的土路小径了,顺着这小径走过一片田地,就到了外边的的公共小路上了。这公共小路的左边是田野,秀清家门口的那片地和院子左边的那片地是她家的菜地,现在正种着豌豆尖、白萝卜、菠菜还有儿菜和豌豆呢!其中豌豆尖是秀清最喜欢的,它的口感鲜嫩,无论是炒着还是煮汤都十分美味,是每个四川人必吃的菜。但是院子前的这片菜地和院子之间有一排柏树,这树很好地为房子作了一下遮挡,使它显得更加的曲径通幽。从屋门口往外看,可以一直看到外边的公共小路上。
秀清和仕明顺着院子边上的斜坡走到了家门口,秀清的母亲和她的胞弟秀强正坐在那里剥儿菜皮。她看到秀清手里的篮子,脸一沉。
“莲玉妈!秀强!”,“妈!”,仕明和秀清同时喊道。
莲玉看到仕明来了,脸上挤出一些笑:“仕明,你怎么来了?在这儿吃饭吧!”
“不用了莲玉妈,我是送秀清回来的,她从山坡上滚下去,都摔晕了,我叫了好久才把她叫醒。嗯,”仕明犹豫了一下,“她需要多休息一下。”
“好,要得,谢谢你把我们秀清送回来哈!”
“没事儿!那我先走了莲玉妈,你慢慢忙!”
“好好,慢去啊!”莲玉站起来目送仕明。
仕明打量了一下秀清,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就离开了。
秀清不敢乱动,也不敢出声,呆呆地站在原地。
莲玉看到仕明走远之后,深吸一口气,黑着脸看向秀清:“就你天天会给我惹事!不要以为你从山坡上滚下去就不用做活路!你呆在那儿干啥?”说着一巴掌扇到了秀清脸上,秀清觉得左脸上一阵滚烫,但是她并不像以前觉得有多疼,因为她还沉浸在和仕明相处的幸福当中。她甚至还有点庆幸,母亲只打了她一巴掌。她把这一切都归功于仕明。
“赶紧来给我剥菜!”
“我跟你说,你明天早上还是要起来去给我捡粪,不要想到在屋里好吃懒做…...”
秀清似乎没有听到母亲的屋里的责骂,只是默默地低头剥菜。母亲瞥了一眼她额头上的伤,又见她态度这么好,怒气也渐渐平息下来。
这时,仕明也牵着黄牛回到了家中。仕明的家是一座白色的砖头房子。门口有一个大大的水泥铺的院子。这房子是前几年秀明的哥哥回来盖的。他哥哥回来之前他们还住的茅草屋呢!当时的人们都觉得水泥砖头房子是最好的,茅草屋是贫穷的象征。但实际上,只要在每个房子里住过就会知道,泥巴房子住着才是最舒服的。从远处看,房子好像在树丛中发着光。他父亲正在院子里劈柴,母亲在灶前生火。
“哎呀!这牛是啷个整起的哟?啷个出这么多血哟?”仕明父亲急忙从凳子上坐起来踉跄地走到牛前半弓着背问道,神色充满了着急与关切。期待着仕明的答案。
“明菊!你赶快来看看!看看我们牛脑壳破了!”还没听到仕明回答,父亲就急忙叫起来母亲。
明菊听到这话,扔下烧火棍就慌忙地从灶前跑过来:“爪子了爪子了?莫哟!这啷个搞起的啊仕明?啷个受这么重的伤哦!我们的牛从来没受过伤啊?!”
仕明低着头,小声说:“我在一边做别的事,就忘记栓绳子了,然后他就跑了,等我找到它的时候,它正在跟王大壮屋里的牛打架,那个时候已经变成这样了。”
父亲气昏了头踢了仕明一脚,这是仕明有记忆以来,父亲第一次对他动粗,母亲则一次也没有过。
母亲急忙拉着仕明的手,目光上下打量他:“你呢?你有没有哪儿伤到了?”
“我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
父亲听到母亲的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过于关心牛了,都忽略了自己的儿子,心里感到很惭愧,于是拍拍仕明的肩膀,说:“你先进屋歇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