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照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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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夙的指尖按在山河图古碑上,青铜光芒如活物般顺着手臂攀爬在他袖口处映出的无生门历代掌门的虚影——青崖的剑穗、玄霄的山河鉴、陈风的青木法杖,最终汇聚成他掌心的命纹。碑面浮现的星图与他瞳孔中的金光重叠,恍惚间,他看见无数片段在眼前闪过——青崖在雨夜为他擦拭剑身、逸尘的剑穗在血雨中燃烧、玄霄掌门白发纷飞如符纸……这些画面最终凝聚成古碑中央的字:“守山河者,先守其心”。

“痛吗?”玄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衣袍上的血迹已凝结成暗褐色的云纹,掌心的青铜胎记与残片共鸣,竟在两人之间牵出一道微光,如桥梁般连接着青岚山与老龙涧的灵脉,“第一次与山河图共振,如同重生于母胎。”

凌夙这才惊觉自己咬破了舌尖,血腥味混着碑前的药香,让他清醒过来。碑面的山河图突然泛起涟漪,显现出青岚山的实时景象:陈风长老躺在药庐榻上,明远的符纸在他周身漂浮,灵悦的鹤羽轻轻扫过他眉间的皱纹——这些曾在雨夜奋战的身影,此刻都成了古碑中的光点,像散落的星子。

“师父他……”凌夙的声音发颤。

“他用灵脉做了阵眼,”玄霄指尖划过碑面,青崖的虚影在山河图中一闪而逝,“但只要残片还在,只要你还活着,无生门的守护就不会断。”他忽然按住凌夙肩膀,眼中映着碑面的警示:“北辽此次出动的是‘狼首卫’,带队的必是耶律图鲁——那个曾被你师父斩去左臂的巫祝。”

观星台的漏雨声惊醒了昏迷的逸尘。他的十三枚剑穗只剩五枚,其中一枚还缠着凌夙的衣角——那是少年冲进暗卫群前,他拼死扯下的。

“逸尘师兄,喝药。”药庐弟子捧着李玄特制的“固脉汤”,碗底沉着细碎的符光,“李长老说,剑穗断了可以再续,但灵脉伤了……”

“别说了。”逸尘盯着窗外的残阳,剑穗断口处的血珠突然悬浮而起,顺着窗缝向老龙涧方向飘去——那是陈风长老用木灵阵留下的追踪印记,却突然看见观星台石墙上的刻痕:那是青崖去年教他“北斗剑阵”时,用剑划出的星图。此刻残阳的光线穿过缺口,恰好将星图投在他掌心,与凌夙拿走的残片形状吻合。

“去老龙涧,”逸尘突然起身,甲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告诉掌门,耶律图鲁的狼首阵破了困灵阵,下一个目标必是狼喉谷。”他接过弟子递来的青崖法杖“青木吟”,断裂的杖头突然发出清鸣,十二道木灵从中飞出,每道木灵都裹挟着李玄长老的药香,那是能短暂压制逆咒的“焚寂散”气息,顺着残片的金光向谷口飞去——那是陈风长老用最后的灵脉种下的指引。

药庐内,李玄长老的捣药声在子夜格外清晰,他忽然停手,望着《山河图残卷》上的血印,发现凌夙的命纹竟与残卷右下角的「弑君者」星图完全重合。他颤抖着取出青崖留下的玉简,里面刻着二十年前的天象:“当弑君者命纹与山河图共振,北辽狼首必噬其喉——唯有以血为饵,方能重铸山河锁。”

北辽营地的篝火在山顶明灭,耶律图鲁的断袖处缠着狼首图腾的绷带,正用骨刀划开最后一名天剑卫的咽喉。

“中原修士的血,还是这么腥。”他盯着掌心的青铜残片仿制品,咒纹在火光中扭曲,“二十年前青崖斩我左臂,今日我便要斩他的传承——那个带着残片的小子,可是无生门新的‘锁’?”

帐外突然传来狼嚎,七名狼首卫抬着具焦尸闯入:“大人,陈风的木灵阵里发现这个。”

焦尸胸口的无生印已被烧穿,却在衣摆处,绣着半幅山河图——正是耶律图鲁寻找了十年的线索。他忽然大笑,笑声惊起群狼,“原来山河图的钥匙,从来不是残片,而是钥匙本身的命纹!”他转头望向青岚山方向,断袖处的狼首图腾突然活了过来,“传我命令,启动‘血月狩魂阵’,无论死活,带回那小子的命纹血!”

狼喉谷深处,三百枚狼首钉被砸进乱葬岗,每枚钉子都刻着悬剑司士卒的生辰八字——那是何忌献上的“睁眼狼”名单。血月光辉照在谷内逆咒石上,石面映出凌夙逃亡的路线,却在中心处闪烁着青木符的微光。耶律图鲁抚摸着断袖图腾,狞笑着看向谷口,“何忌以为藏残卷能要挟本巫祝?等取了命纹血,第一个祭旗的就是他悬剑司。”

...

李玄长老的捣药声在子夜格外清晰,药杵撞击药臼的节奏,暗合着山河图古碑的震颤频率。他忽然停手,望着碗中倒映的星象——代表凌夙的命星正在急剧变亮,而代表无生门的主星,却在逐渐暗淡。

“老青崖,你把所有赌注都压在这孩子身上了。”他喃喃自语,从怀中将真正的《山河图残卷》塞进暗格,残卷边角还带着凌夙的血印,“可你知道吗?这孩子的命纹,分明是当年‘弑君者’的逆纹……”

密道传来脚步声,玄霄掌门的身影出现在药庐门口,白发又多了三成。

“该告诉那孩子真相了。”玄霄盯着李玄藏残卷的暗格,“耶律图鲁已经察觉命纹的秘密,而我们……”他举起染血的山河鉴,镜面中,凌夙的背影正与古碑上的“守陵人”画像重合,“已经没有时间了。”

李玄突然将一碗黑褐色药汁推过去:“喝了,这是用你十年修为炼的‘燃魂丹’。”他看着玄霄皱眉的样子,忽然笑了,“别担心,我在药里加了老青崖的灵脉碎屑——现在你们的命,拴在一根绳上了。”

凌夙站在老龙涧出口,掌心的残片突然变得冰冷。他听见身后传来鹤鸣,灵悦的传讯鹤跌落在地,腿上缠着染血的玉简:“速回观星台,耶律图鲁的血月阵已启动。”

“走!”逸尘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的凌尘剑正劈开试图包抄的暗卫,剑穗上的血珠滴在凌夙手背,“师父曾说,无生门的剑卫活着是阵眼,死了便是路标——现在,我们为你做路标。”

凌夙忽然想起古碑上的字,抬头望向晨雾中的青岚山。那里有他的木屋、他的剑穗、他的师父……此刻都成了他必须守护的山河。他将残片贴在胸口,命纹与残片同时发烫,竟在晨雾中映出青崖的笑脸——那是他练剑时,师父第一次夸他“像模像样”的表情。

“我不会让你们的血白流。”凌夙低语,残片突然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芒,将晨雾染成青铜色,“从今天起,我不仅是凌夙,更是无生门的剑,山河图的锁。”

......

晨雾未散,凌夙已踏上青岚山的石阶。掌心的青铜残片贴着皮肤发烫,仿佛还带着昨夜老龙涧古碑的余温。他低头看了眼襟前的剑穗——逸尘师兄硬塞给他的备用剑穗,穗头缠着半片青木符,是陈风长老阵法中仅存的护佑。

山脚下的石桥镇像被抽去了筋骨。青石板路坑洼不平,积水里漂着霉烂的菜帮子,倒塌的酒旗斜插在泥地里,“福来居”三个字被雨水泡得肿胀。流民们蜷缩在屋檐下,衣袍补丁摞补丁,瘦骨嶙峋的孩童攥着发霉的炊饼,眼睛却死死盯着凌夙腰间的布囊——那里装着李玄长老塞给他的半块醒神糕。

凌夙贴着墙根走,布鞋陷进泥泞。忽听前方传来推搡声,两名悬剑司士卒正用刀柄驱赶抢粥的流民,铜制腰牌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连忙低头,却被横在路中的断木绊倒,布囊甩出去半丈远,青铜残片的边角在碎石上磕出火星。

“当心!”凌夙扑过去按住残片,指尖在穗头符纹上快速一抹,残片顿时蒙上一层青木虚影,与周围的破瓦碎砖融为一体。抬头时,却见两名士卒已站在面前,狼首纹章的袖口滴着泥水

悬剑司营地

“这小子看着面生。”悬剑司甲拽住凌夙胳膊,铁手套硌得他生疼。对方眼神扫过他手腕的剑穗勒痕,瞳孔微微一缩。

凌夙慌忙扯出衣角:“官爷,我、我是青岚山下来的猎户,昨儿下山换盐巴……”他故意让声音带着颤抖,余光却在打量对方腰间的腰牌——狼首纹章的眼睛处,刻着极小的逆咒符文,与昨夜围攻青岚山的暗卫靴底纹路一模一样。

悬剑司营地设在镇中央的城隍庙。断了头的城隍像前,二十面黑底狼首旗猎猎作响,旗角扫过满地的粥碗。凌夙被推进偏殿时,听见殿内传来压低的对话:

“大人,今日又有三具尸体,心口都有剑穗状灼伤。”

“慌什么?”中年男子的声音像生锈的锁链,“耶律大人说了,只要抓住那小子,狼首卫的伤算什么——”

凌夙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收紧。他认出这是悬剑司指挥何忌的声音,三年前曾在青岚山见过此人,那时对方还捧着玄霄掌门的手嘘寒问暖。此刻殿内传来物件碰撞声,他偷眼望去,只见何忌掌心躺着枚青铜碎片——正是残片的仿制品。

“站直了!”悬剑司乙用长枪戳他后背,“叫什么名字?”

“阿风。”凌夙盯着对方护腕上的咒纹,那是北辽巫祝特有的狼首啃月纹,“家里爹娘都没了,跟着师父在山里……”他突然踉跄半步,装作被长枪刺疼,余光却扫过偏殿角落的兵器架——三柄链刀的刀柄缠着狼首图腾,正是昨夜破阵暗卫的武器。

“山里?”悬剑司甲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凌夙额角,“青岚山的无生门余孽,是不是?”

凌夙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露出懵懂:“无生门?那是啥?我们只知道打猎采药……”他抬手去摸布囊,故意露出掌心的薄茧——那是握剑十年磨出的老茧,却在触到残片时,指尖传来与山河图古碑相同的震颤,竟让悬剑司甲腰间的狼首腰牌咒纹瞬间暗淡。

殿外突然传来骚动,一名流民冲撞了狼首旗。悬剑司乙咒骂着冲出去,甲也跟着回头。凌夙趁机扫过殿内沙盘:用细沙堆成的青岚山模型旁,插着七面小旗,旗面画着逆咒钉的标记——正是昨夜破阵的方位。

“说,你师父是不是无生门的人?”悬剑司甲转回身子,手按在剑柄上。

凌夙忽然指着对方身后:“官爷,您腰牌掉了!”待对方下意识低头,他猛地撞向兵器架,三柄链刀轰然倒地。链刀落地时激起的气流,竟让沙盘上的细沙自动勾勒出狼喉谷的地形,与残片在老龙涧显示的地图完全一致。在对方咒骂声中,他已滚到神像背后,残片贴在掌心,竟与神像底座的山河图刻痕隐隐共鸣。

“抓住他!”何忌的怒吼震得梁上灰尘掉落。凌夙看见殿顶的气窗透进阳光,神像手中的圭板阴影正落在青岚山沙盘上——那是玄霄掌门曾说过的“山河定位术”标记。

他突然福至心灵,将残片按在沙盘的青岚山模型,微光闪过,细沙竟浮现出老龙涧的位置。悬剑司甲的刀已劈来,他侧身滚进粥桶,腐臭的粥汤溅在狼首旗上,却在残片光芒扫过处,旗面的咒纹发出滋滋的燃烧声。

“他有山河图残片!”何忌的声音带着狂喜,“活捉——”

凌夙趁机踢翻铜鼎,浓烟腾起的瞬间,将残片贴在气窗的铁栅栏上。青铜光芒闪过,锈蚀的栅栏竟如黄油般融化。他纵身跃出的刹那,听见何忌在身后咆哮:“通知耶律大人,残片在青岚山余孽手里!”

暮色四合时,凌夙躲在镇外的破窑里。残片边缘还带着悬剑司咒纹的焦痕,他摸着穗头的青木符,想起逸尘师兄的话:“遇到悬剑司,就看他们腰牌的狼首眼——睁眼的是北辽狗,闭眼的才是真悬剑。”

凌夙忽然发现掌心浮现出淡金色纹路,与古碑上的山河图分毫不差,却在指尖汇聚成狼首啃月的逆像——那是昨夜在悬剑司旗面见过的咒纹。他心中一惊,想起青崖在木屋教他辨认星图的夜晚:“命纹是山河图的镜像,但若心生杂念,镜中便会映出魔影。”细雨穿过窑顶缝隙,滴在残片上发出清响,他忽然注意到自己左眼下方多了道淡金色纹路,形如断剑,正是无生门祖师像前的守心剑痕。更令他心惊的是,残片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小字:“狼喉谷内,逆咒石开”,正是青崖的笔迹,箭头直指东北方的山谷入口。

远处传来狼嚎,三盏狼首灯笼向破窑逼近。凌夙擦去脸上的粥渍,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鹤鸣——?灵悦的传讯鹤穿透雨幕,腿上缠着染血的玉简,却在落地前被一道咒光击中,鹤羽飘落时,竟在泥地画出狼喉谷的轮廓。

“是陷阱……”凌夙低语,却看见玉简上的血字在雨中显形:“耶律图鲁在狼喉谷布血月阵,阵眼是乱葬岗的逆咒石!”?他忽然想起玄霄掌门的警示,想起老龙涧古碑上的星图,掌心的残片突然指向东北方,那里的山峦轮廓,竟与残片边缘的缺口完全吻合。

“来吧。”他低语着握紧残片,剑穗在风中发出细微的蜂鸣,“你们想引我入谷,那我便去看看,无生门的剑,能不能劈开你们的狼首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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