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倾岀映荷花,从此山水不相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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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准备继续讲下去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倒在自己的肩膀上不知不觉睡着了。于是,他轻轻移开了她一直都在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将她的身子平躺在床榻上。看着她熟睡的样子,他不由得露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微笑。

已近傍晚的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刚好挂在了那远远的半山腰上。他提着竹篓,持着鱼竿回来了。他刚刚进了院中,把鱼竿放到了一侧,便提着那竹篓朝房檐下的她走了去。他见她正在做着刺绣一样的东西,便走上前去,问道:“你在绣什么?”她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只是浅笑了一下,便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他走了近去,仔细看时,只见那纱绢上绣着一对鸳鸯,正游在水上。她抬起头来,朝他望了去,说道:“等绣好了,便将它放在我们的房间内。”她说完后,便羞涩地又低下了头。他点了点头,说道:“你有一双巧手,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很有趣的。”他说完,便提起手中的竹篓,说道:“今天钓到了很多鱼,晚上给你煮鱼汤。”她听了十分开心,正要抬起头来去看时,见他已经朝厨房的方向迅速走了去。她远远地看着他,一直看着他入了房间,嘴角边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丝近乎看不见的浅笑。

烛光不时地轻轻闪烁着的房间里,她安静地端坐在轮椅上,耐心地等待着。片刻之后,他打开了房门,走了进来,到了她的跟前,然后将轮椅依靠的部分拉了开,慢慢地向后倾了过去。他扶着她缓缓地向后躺在上面。她轻轻闭上了双眼。他说道:“我一边给你上着药,一边给你讲着故事。”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去扯了一下他的手,然后又收了回去。于是,他轻轻揭开她脸上的面纱,一边小心地给她上着药粉,一边开始讲着他的故事………

他静静地看着她睡觉的样子,聆听着她那缓和而均匀的呼吸之声。片刻之后,他起了身,将她轻轻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榻之上,正要伸出手去给她盖被子时,手却突然被他紧紧地抓住了。他将她的手握在手中,片刻之后,便渐渐地松开了。

太阳刚刚从远处的山间露了出来,他到山脚下的溪水处打了两桶水回来,然后在院内的小菜园边停了下来。他见天气很好,便进了屋中,将她推了出来。他说道:“今天的太阳很好,就出来晒晒太阳吧。”她看着他,点了点头。于是,他将她推到了房檐下,太阳光线刚刚能够照到那里。他看着她身上的光线,笑着说道:“这太阳暖暖的,这样晒着会很舒服的。”她笑道:“一直这样晒着,会热的呀。”他立在那儿,看着她,傻傻地笑道:“你先在这里,若是觉得热了,我再过来,给你换换地方。”他话刚说完,便转过了身,正欲走去,却被她叫住了。他忙回过头去,朝她看了看,说道:“怎么了?”她指了指他的后背,说道:“你后面的衣服破了,去换了,我给你补一下。”他扭过头去,用手向后背上摸了摸,然后尴尬地说道:“一定是刚才在山下打水时,不小心被树枝划破了。”她笑了笑,说道:“快去换一下吧!”他说道:“待浇完了水再去吧,不然衣服又会脏了。”她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那菜园中原来发出来的小嫩芽,如今已经长大了,菜叶向四周伸展开来,远远望去,倒显得那个菜园有些拥挤了。

他轻轻地踏在那土壤之上,细心地给每一棵蔬菜浇灌着水,静静地感受着每一棵蔬菜散发出来的生机与新鲜。他很喜欢那样的生活,就像他小时候那样,简单又十分有趣。

午后的阳光投在那阳台上,不像上午那般热烈,而是显得格外深沉。即便是被太阳一直那样晒着,也不会觉得太热,那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她坐在轮椅上,手中正十分认真地缝补着他的衣服,那一针一线都显得十分用心。透过来的其中一束光线正好照在了她长长的马尾辫上,远远看了去,真是美丽极了。

光线柔和的房间里,他坐在床榻一侧,她靠在他的肩上,紧紧地拉着他的双手,一会儿合上了眼睛,一会儿又睁开了眼睛。她突然开口说道:“我睡不着,还要听你讲故事。”他看了看,便点了点头,又开始了他准备好的故事……

远边昏暗的天空中仍然还在继续晦涩着周围那仿佛要令人窒息的气息。

可是还没有持续多久,天空中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此刻,显得十分宽敞的那一间起居室里的沙发上正分清主客地坐着三个人。首先看上去应该是客人的那个人是一位已经十分年迈的男性老者。虽然那位老者的年纪确实已经是不怎么小了,可是从他的举止言谈中看起来却是很意外地给人一种完全超出那个年纪所固有的特征。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能够令人感到格外地惊奇。而正相伴而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那两个人,自然毫无疑问,应该就是那个房屋的主人了。虽然并没有对面的那位老者那么年迈,可看上去,那两位的年纪也小不了哪里去。其中一位坐在沙发的左侧,在她右边紧紧靠着她的那一个人虽然也坐在沙发上,可是如果再仔细地看去的话就会发现,那个人应该是有些不怎么正常的。

只见那人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所看到的东西,一动也不动。不知道那个人的心里在想着什么,虽然看起来内心应该是十分镇静的,可眼神的深处却隐隐约约地不停地闪烁着不安与惶恐。

没过多久,坐在沙发左侧的那个人开始开口说道:“为了治病,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的路,看过了多少医生。可是,我姐姐她……仍然不见有什么起色。而且,我发现最近越来越严重了!”

“呃……”

“我到处托人四处打听,花了整整七个月才找到了你!”

“你……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去找一个乡野郎中,而且也已经看不到什么东西了,这……这值得吗?”

“……不……不知道……不知道为了找到一个人花了七个月时间值不值得。但是,有一点我十分清楚,就是……如果为了等一个人,就算等了整整七十年,也会有人认为那是值得的……非常值得……”

“呃……我不是太清楚你在说些什么?”

“如果……一个人为了等她的心上人,等了整整一辈子都没有结婚,就算还没有等到,她还在等着……你……你认为那样做值得吗?”

“我……”

“怎么?”

“我……我只是一个拄着拐杖,四处流浪,碰到身有疾病的病人会暂时为病人除去病痛的江湖郎中而已。”

“江湖郎中?”

“是的。”

“如果……你现在遇到了一个病人,一个非常奇怪的病人,不知道你还会不会称呼自己为郎中?”

“会,过去会,现在仍然还会,以后也会……”

“我有一个病人,不知道你能不能……”

“在哪儿?”

“就在我身旁。”

“呃…?她……怎么了?”

“需要我讲一下她的情况吗?”

“当然。”

“她一天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意识模糊当中,很少能去听别人讲话,自己也很少讲话。当然,也有意识清醒的时候,不过当她意识清醒的时候,她却一直都在重复地做着同一件事,也只做那唯一的一件事……而且有时候一天要重复十几次……”

“呃?那是什么?”

“洗澡。”

“洗……洗澡?”

“是的。”

“她……为什么要洗澡?”

“不知道。”

“是天气太热还是……?”

“不是。”

“那……那她意识清醒的时候有没有说过别的什么话?”

“有,不过……”

“不过什么?”

“不太完整……”

“呃?”

“只是偶尔,而且所说的话断断续续。”

“还记得些什么吗?”

“应该……”

“那大概在说些什么?”

“不要……不要……脏……脏……”

“脏,洗澡……就算是身上有些脏,也没必要天天洗澡啊,而且一天还这么多次。”

“你看……”

“她像这样有多久了?”

“小的时候,十几岁就这样了。”

“呃?这么久了!”

“是的,怎么?你……你看还……”

“让我想想……”

“我可以让她回到她以前的样子,不过……”

“不过什么?”

“我想知道在她刚刚变成这个样子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不……不知道你能不能……”

“如果能让她恢复的话,我一定会尽力的。只不过……”

“不过什么……”

“她变成现在这样之前我并没有在她身边,所以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确实不太清楚。”

“呃?”

“不过……”

“什么?”

“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是不知道,不过她意识清醒的时候和我说过大概在她那个时候她经历过的一些事情,或许会有一些帮助。”

“那……也可以吧。”

“让我回忆一下……”

“好的……”

于是,她开始回忆了起来……那一年的暑假,天气特别的热,热得真是让谁也受不了。就在那个暑假,有很多高中毕业的学生都没有出去,而是选择待在了家里。

那一年她落榜了,而且落得比较离谱,难以让人接受。尤其是她自己,感觉整个上天都要塌下来了。或许就是因为那个吧,整个暑假她都没有离开过家门半步,一直都躲在屋里不曾出去。也许她有那样反常的举动是完全可以让人理解的,因为……因为她的成绩曾经是那样的优秀,而且一直都是那样的优秀。

可以这样说一点都不夸张,从小学一直到高中,这么多年的学习生涯,她几乎每年都是以班里最为优秀的尖子生一路走过来的。每次考试她都是一如既往地一路领先,从未有过半点失误。她的成绩到底优秀到什么程度呢?凡是测试考到第二名的同学,从来都没有哪一个能把自己第二名的成绩那样继续保持下去过。因为……因为第二名的成绩和她之间太过于悬殊,以至于无论谁考到了第二名,都没法承受那巨大的落差而带来的心理压力。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她却在高考的时候出现了失误,而且还是很致命的失误。而那……应该说对她的打击是非常大的。大家都以为她会经受不住那样的打击,所以心里都替她着急。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那天,我们亲眼目睹她竟然安然无恙地从家里走了岀来,并没有怎么犹豫地就走进了大学的校门。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想通了,所以也就都松了一口气。

她就那样走了,进了令她差强人意的一所大学。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从高中进入大学,无异于从监狱里被释放岀来。当然了,她在那所大学里看到的情况,完全也是那样的。无论在哪个班级,都很难找得到哪怕是一个真正在学习的学生。就算是她宿舍里的同学也并不例外。只要是在那所学校待过的学生,想必都不难想得到。

在那个学校,如果用她的话说的话,我想是可以这样来描述的:校园里的景色是非常的优美,可那是供学生风花雪月的地方;教室里一向都是寂静无声,那是让学生高枕无忧的地方;图书馆里到处充斥着破烂不堪的书籍,那里是给学生附庸风雅的地方……整个学校里里的人都在憧憬着纸醉金迷的梦想,而那所学校……就是那个梦开始的地方……

宿舍里聚集了来自不同地方的学生。她们虽然在很多方面都互相存在着太多的差异,但却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完全不会再像以往那样把心思留在学习上了。

整个她的宿舍,整个她的班级,甚至整个她的那个学校,几乎看不到到底有几个学生到那里是去读书的。她们所有的人都过着无比自由而又舒适的生活。

可以说,自从上学以来,她们从来都没有那样享受过,哪怕一次也没有。在那里,她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可以在任何上课的时候随时离开教室,结伴而行,去逛她们想逛的街市;她们可以毫无节制地坐拥成堆的各种各样的零食,只要她们想到;她们可以把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全部都投入在矫饰的衣着打扮上,每天都要如此。可是,她却是个例外,除了学习,她似乎对什么都不再有什么兴趣了。也没有什么能再引起她的注意了。

宿舍里的人每次出去都是倾室而岀。她们都很理所当然地一起带上自己各自的男友,肆无忌惮地随时随地炫耀着,嫉妒着,攀比着……带着自己各自的相投之人,开始灯红酒绿,开始三街六市,开始夜不归宿……而她,却不怎么是个和她们一样合群的人。她一直都是一个努力用功的人,也一直都在努力。可是,后来,她却不一样了……

“呃?怎么了?”

“她……她变了。”

“怎么……怎么变了?”

“变成了和她们一样了。”

“怎……怎么会?”

“还没有多久,她在外面就已经有了很多很坏的习惯……”

“呃……”

“她开始喝酒,吸烟,和社会上的陌生人鬼混,甚至还吸上了毒,总之,总之……”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当我们决定让她从大学里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她整个人都变得几乎不成了样子。而且……而且奇怪的是,她的一双眼睛不知道怎么也失明了,精神就像现在这样,一直都没有好转过。那段时间,为了她一个人,家里所有的人都哭了……多少年以来,我们还是……”

“多么好的一位姑娘。”

“呃?”

“或许……或许我能给她看好这病。”

“真的吗?”

“当然……不过……”

“不过什么?”

“因为我的眼睛是看不到东西的,所以我给她看病的方式有些特别。”

“呃?怎么特别……”

“她也看不到东西是吧。”

“嗯,是的。”

“那她能不能听到声音呢?”

“可以的,她能听得到我们在说话。”

“那……最好。”

“什么意思?”

“她的病需要一个药引子。”

“呃,那是什么?需要什么名贵药材?我可以去买。”

“不需要。”

“呃?”

“这个药引子是买不到的。”

“没关系,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钱再多也没有用。”

“呃,那为什么?”

“不是钱的问题。”

“呃,那是……到底是什么药材,这么特殊?”

“不是药材。”

“呃,不是药材?”

“是的。”

“可你刚才不是说药引子吗?”

“是的,我说过。”

“那……那怎么还……”

“我说的药引子不是指的药材。”

“呃,那是什么?”

“一个故事。”

“一个故事?”

“是的。”

“你……是在说笑吗?一个故事怎么能治病呢?”

“当然可以了,而且还可能会非常有效。”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真的吗?”

“当然了。”

“不过……”

“不过什么?”

“接下来,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嗯,好的,需要我做什么?”

“等会我要开始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可能有些长,你需要做的就是让她尽量集中精力听我所讲的故事。”

“就这样吗!”

“是的。”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