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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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静静地看着她睡觉的样子,聆听着她那缓和而均匀的呼吸之声。片刻之后,他起了身,将她轻轻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榻之上,正要伸出手去给她盖被子时,手却突然被他紧紧地抓住了。他将她的手握在手中,片刻之后,便渐渐地松开了。

太阳刚刚从远处的山间露了出来,他到山脚下的溪水处已经打了两桶水回来,然后在院内的小菜园边停了下来。他见天气很好,便进了屋中,将她推了出来。他说道:“今天的太阳很好,就出来晒啥太阳吧。”她看着他,点了点头。于是,他将她推到了房檐下,太阳光线刚刚能够照到那里。他看着她身上的光线,笑着说道:“这太阳暖暖的,这样晒着会很舒服的。”她笑着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一直这样晒着,会热的呀。”他立在那儿,看着她,傻傻地笑道:“你先在这里,若是觉得热了,我再过来,给你换换地方。”他话刚说完,便转过了身,正欲走去,却被她叫住了。他忙回过头去,朝她看了看,说道:“怎么了?”她指了指他的后背,说道:“你后面的衣服破了,去换了,我给你补一下。”他扭过头去,用手向后背上摸了摸,然后尴尬地说道:“一定是刚才在山下打水时,不小心被树枝划破了。”她笑了笑,说道:“快去换一下吧!”他说道:“待浇完了水再去吧,不然衣服又会脏了。”她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那菜园中原来发出来的小嫩芽,如今已经长大了,菜叶向四周伸展开来,远远望去,倒显得那个菜园有些拥挤了。他轻轻地踏在那土壤之上,细心地给每一棵蔬菜浇灌着水,静静地感受着每一棵蔬菜散发出来的生机与新鲜。他很喜欢那样的生活,就像他小时候那样,简单又十分有趣。

午后的阳光投在那阳台上,不像上午那般热烈,而是显得格外深沉。即便是被太阳一直那样晒着,也不会觉得太热,那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她坐在轮椅上,手中正十分认真地缝补着他的衣服,那一针一线都显得十分细心。透过来的其中一束光线正好照在了她长长的马尾辫上,远远看了去,真是美丽极了。

光线柔和的房间里,他坐在床榻一侧。她靠在他的肩上,紧紧地拉着他的双手,一会儿合上了眼睛,一会儿又睁开了眼睛。她突然开口说道:“我睡不着,还要听你讲故事。”他看了看,便点了点头,又开始了他准备好的故事……

虽然已经是接近中午了,可是天色看起来还并不是有多么的明亮,就像黎明刚刚从睡梦中被惊醒正要准备动身一样。厚厚地弥漫在四周的云雾缭绕在这整座偌大的山腰间。再加上天气的缘故,眼前不远处的那一座并不怎么大的村落变得时隐时现,如果不是在之前就打听好了的话,那看上去那个样子,想必无论是谁也都一定会认为那正是极为难得一见的海市蜃楼的。

就在那山腰间上,勉强地开辟岀来的唯一的一条山路上,一个行人正在那条十分崎岖的山路上笨拙地向前移动着缓慢的步伐。

即便是手中拄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取得的支棍,走起路来仍然是十分的小心,看上去就像是正走在结上了冰的河面上一样,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下面每一步可能要落脚的地方。看样子,他平时应该很少有机会走那样的路的,因为他走那山路的样子真的显得一点经验都没有。而且,他应该也不可能是那山间附近的人。他在那样的山路上艰难地行走,显得特别得痛苦,但却看不岀来有什么想要抱怨的。如果更近一些距离的话就可以看得更清楚了,确实是一点想要抱怨的想法都没有。这一点确实是让人感到有点好奇,既然山路走得那样痛苦,可为什么他却并没有抱怨什么呢?这个,可能在后面就会有答案了。

他每走一段路程都会短暂地在原地刻意停留一下,然后朝着山下的那个村落大概的位置仔细地望了望去。仅仅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接着,他又继续努力地向前走去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或许是害怕别走错了路,亲眼目睹那里是为了确定离他的目的地越来越近他才放心吧。毕竟,单身一个人如果要是在那里迷了路,那可就不怎么走运了。当然了,或许他那样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在山路上逐渐走下来的过程中,他感觉到周围的一切似乎也更明亮得多了。或许是云雾散去了的原因吧,不管是什么原因,索性也不去管它了。

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时间,他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来到了山脚下。

虽然明明是下山,可他却有着和别人上山一样的感觉。不管怎么样,总算来到了山下。但是他并没有在原地停下来或者是休息一下,甚至是极为短暂的时间。当然,他也完全没有那样做的准备和想法。他挺了下身子,沿着脚下已经被人踩岀了的一条小径走去。那小径一路上虽然弯弯曲曲,可比起下山的路,总算是平坦了许多。那条小径的周围倒是显得崎岖不平,而且十分茂盛地长着各种各样的野草和灌木丛。那条路似乎不久就要会被两旁茂密的草丛吞没掉一样。很显然,他脚下的那条小径曾经并不是用来供人行走的,而是被植被茂密地覆盖着。虽然现在已经被人踩成了小径,可是它原来的样子还是能够依稀看着清的。那条小径应该并不是经常都会有人从那里经过的,因为那路面上已经开始参差不齐地蔓延着和周围一样的野草了。

顺着那有些崎岖的小径向前不间断地蜿蜒曲折而去,一直到了一处分岔路口。他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向不远处的前方望了望,好像看到了什么。然后,他就从向右分岀的那条小径走了去。他顺着脚下的路,并没有走多久,便来到了一处地势略显高一些的平坦的草地上。虽然和其他地方同样,地上都爬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草。可是,眼前的那片却显得整齐得多,倒像是被人修理过的一样。

他又沿着那平坦地势旁边的小路走去,不久他一直在寻找的目的地终于露出了些眉目。只见眼前并不怎么大的草地上零星地分布着几座显得格外荒凉的坟墓。于是,他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原地立了片刻,整了整略显疲惫的身子和身上有些脏乱的的衣服,便小心地试探着向那些墓前慢慢走去。由于每一座墓前都有墓碑,所以并没有费多大的周折,他便在其中稍微远一些的一座墓碑前停了下来。除了看起来孤单了一些,眼前的那做墓和周围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区别。墓的周围虽然曾经被整理过,不过那应该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看来应该很久没有人来拜祭过了。周围早就已经布满了不知哪里来的野草,碑上的字迹也略微有些不清了。他在那墓碑前深深地跪了下来,目光盯着眼前的墓碑,伸出手去移去碑上覆盖的野草。四处的草木全部都一动不动,周围连丝毫的风也不曾来过,显得特别的寂静。

正在这时,他把手深向怀中,取岀了一张折叠起来的信封。接着他从那信封中小心地取岀一个小小的用书写纸叠成的信封。很显然,那个信封是通过手工用专供写字使用的纸张制作的。不过,很容易就能看得岀来,那纸张应该有些年月了。即便是外面那个大了很多的信封,虽然被保存得非常完好,可是纸张也已经严重陈旧得泛黄了。能够看得岀来,那信封上面有字的痕迹,应该是哪个人写了些许字在上面的缘故吧。他看了看后,又将那个小的信封装了回去,然后将那信封轻轻地放在了那墓碑前,慢慢地将它点燃了起来。也不知怎么回事,那纸张在燃烧的时候,释放着和燃烧正常纸张不一样的烟火。渐渐已经燃尽的灰烬遗留在那草地上,而那缓缓升起来烟雾却并没有散去,而是在并不怎么高的上方集中地凝聚了起来…………

突然,他被身后猛然传来的询问声惊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后竟已经立着两个人了。看那人时,一男一女,应该是一对夫妻,而且看上去年龄也不是太大。

只见那女的十分的惊讶,先开口相问道:“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他见她如此询问,便缓缓立起身来,回答道:“我……我本人并不认识她,和她非亲非故。”旁边她的丈夫听他这样说,便不解地问到:“既然是非亲非故,也不曾认识,那你怎么来到了这儿?”她也万分奇地问到:“那你为什么要拜祭她,又为什么会找到这个如此偏僻的地方?”他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是受人之托,所以前来拜祭。”她听他那样说,更有些好奇了,于是又问道:“‘受人之托?’这么多年以来只有我一个人会来这儿,而且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葬在这儿。除此之外,她生前再也没有什么亲戚或者朋友了。你……你是受谁之托来到这里的?”他继续说道:“我受托的那个人……也……也已经过逝了。”她听到后十分惊讶道:“什么……?那你受托的那个人生前和她是认识的吗?”他停顿一下,然后应道:“是的,应该说……不仅仅是认识。”她又追问道:“什么……?‘不仅仅认识’那……那是什么意思?”他突然停了下来,向她反问道:“你……你们是她什么人?”只见她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她……是我的太祖母”他听过她的话后,好像听懂了什么,然后就不做声了。她又问道:“那你受托的那个人是我太祖母生前的友人……还是……?”他回道:“算是吧,但不仅仅是。”她似乎很有耐心,而且觉得他的回答有些奇怪。于是,又继续追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道:“那是他和她还年轻的时候的事了,而现在……他们现在都已经过逝了。我们又都太年轻,没经过他们那个年代,所以究竟怎么回事,想必你应该也不会知道的。”她惊讶道:“你……你所指的是……?”

“你太祖母还年轻的时候,所发生的事……”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虽然仍然并不是太明白眼前的那个人到底说的是什么,不过依旧礼貌地应道:“或许是那样的吧。不管怎么样,这么多年,除了我自己之外,你是我所见到的第一个前来拜祭她的人。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这附近本地的人。既然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那今天就不要走了,也让我们夫妻两个代我的太祖母好好招待你,也算是尽了应该的地主之谊了。”他连忙推辞说道:“不……不……不用如此客气,我并没有没有准备在这里停留太久的。这次前来,总算是没有辜负受托之人,帮他完成了他一生的心愿。”她劝说道:“你远道而来,算是客人,而且所受托之人又是我太祖母的友人。现在他们两个人虽然都已经过逝,可是他们的昔日情谊还在。而且,他们之间的情谊想必应该也是非比寻常的,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竟还有有记得她。如果你这次就这样回去的话,不仅是让我们于礼有失,而且我们怎么向长眠于下的太祖母交代呢?”他本来无论如何,都是想决定要走的。可听她说得那样入情入理,而且其情难却,一时竟没了主意,不知怎么回事便答应了下来。

一间显得尤为宽敞的客厅里,非常合乎一番考究设计地摆放着的沙发上,正端坐着一男一女。而对面则非常有礼貌地坐着另外一个人。没过多久,那个女的看着对面的那个人,微笑着开口说道:“你还真的有些意思!”他感到十分疑惑,不解地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只见她生趣地看着对面的他,以一种和熟人谈话的口气笑道:“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还没有怎么思考,便脱口说道:“知道啊,今天是七夕情人节。”她笑道:“既然是情人节,那你应该在家里好好地陪你的夫人啊,怎么反而在这样的一天前来墓地拜祭呢?要拜祭友人,哪一天来都可以的,怎么偏偏选择在情人节这一天呢?”见她这样问,他便解释道:“这……这个,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她听后有些不解,便问道:“呃,那是为什么?什么意思?”他继续说道:“是……是受人之托。”她问道:“你是说要在情人节这一天来拜祭我的太祖母也是你那受托之人的要求?”他点头应道:“是的。”听到他的解释后,她显得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好奇。于是,她本能地轻轻点着头,表示已经知道了。片刻的沉默之后,她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自言自语道:“拜祭……情人节,告诉她……情人节……”她一旁的丈夫看着她在自言自语,便轻轻地推了推她,问道:“你在说些什么?”她忽然直直地看着对面的他,语声决然地追问道:“你前来拜祭,受托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年轻的时候是不是曾经在一个县城里的一所私立学校中担任过半年的英语教师?”他见她问得那样着急而且十分的认真,就好像自己深深隐藏的某件事情被人当面揭露了岀来一样,那种感觉就好像在被人突然质问自己对方已经知道了的事情一样。他连忙惊讶地吞吞吐吐道:“你……你怎么知道的!”她坐不住了,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很显然,她的心情变得非常激动。她的丈夫看到此景,一脸的茫然,虽然自己一直都在听他们说话,可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便也在一旁站了起来,并且不停地安抚着她,让她尽量平静下来。

没过多久,她和她的丈夫都又坐了下去。她也平静了许多,但是能看得岀来,那只是表面上的平静。他们都不再说话,整个客厅里顿时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显得极为难得的寂静弥漫着整个客厅,仿佛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一样。应该说,是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倒变得开始有些吃惊了起来,但却又心平气和地问道:“这……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她看着对面的他,反问道:“你的受托之人,你能知道多少关于他的事情,我就知道多少关于我太祖母的事情。”他也一脸的惊讶,忙问道:“难道你已经都知道了她的事情?”她尽量让自己安静下来,应道:“和你一样。”他轻轻地低下了头去,过了片刻,又抬了起来,说道:“看来今天还真是没有白来一趟。他生前的遗憾和牵挂也许真的可以放下了。”她顺着他的话问道:“我想,他和她生前应该不仅仅是友人的关系这么简单吧?”他反倒有些好奇,问道:“怎么?难道之前没有人和你说过吗?”她无奈地应道:“这个……还真没有,我只是听说我太祖母还小的时候身边似乎短暂地出现过那一个人,但却不知道她和他之间都曾经有过怎么样的事情。”他叹了叹气,好像要准备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可是最后,却还是不由地叹道:“他和她之间,有着太多的无奈,太多的遗憾,太多的凄美,太多的…………总之太多……”她说道:“关于他们之间的事,你似乎比我知道的更多。这一点我并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我也一直都很想知道,可是知道那些事的人实在太少了,而且很多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了,毕竟都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了。我真的连做梦都在想,你可以和我说一说吗?你选择今天来也应该算是一种意外的缘分吧!”他说道:“我选择在今天前来拜祭是受人之托,而关于他心中深深隐藏多年的事情也在他临走之前都原原本本地向我说了岀来。而我今天前来正是受他之拖。既然你很愿意知道,那我倒也不妨和你说一说。不过……”见他有些迟疑,她有些不解,试探着问道:“怎……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他解释道:“没……没什么,就是……故事似乎有些太长了。”她有所期盼地回应道:“没关系的,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你尽管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