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何时许相见,陌上百草霜露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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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后,教学楼的门被打开了,考生们便开始一涌而入,沿着楼梯纷纷走上了楼来。与所有的考试一样,每一个考生进入考场教室之前都必须进行检查。他戴着眼镜,随在另外一名监考老师的后面,注意着刚刚进入教室入座后的考生的动向。

这是他第一次监考,并没有什么经验,虽然前几天进行了培训,可是仍然会觉得有许多地方会考虑的不够周到,因此他自进门那一刻起,便十分小心谨慎。索性一切如常,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考试结束的铃声还没有响起的时候,考场教室里的考生便开始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了。但索性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异常情况。铃声响起的那一刻,考生们的不安便释放了出来,考场内的考生纷纷交头接耳,左右议论了起来。

他和另外一位监考老师按照顺序迅速将试卷收了起来。待确保试卷没有什么差错后,考生们得到允许,便纷纷地涌出了教室,走了出去。整理好的试卷被另外一位老师带走了。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后,便也离开了教室。他不习惯戴眼镜,不到需要的时候,他一般是不会将眼镜戴上的。而此刻,监考结束后,他便将眼镜取了下来。教室里的考生都陆续地走了出来。他将考试使用的东西安置好了之后,便从一间教室走了出来。

他刚刚出了门,走到了一楼走廊下时,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无缘无故下起了雨来。那雨虽下得不是太大,但穿梭在校园中的人都已经纷纷撑起了雨伞。

他站在那里,仰面朝天空中看了去,只见远近处,尽是灰蒙蒙的,不见天际,阴云虽不甚厚重,但是这满天雨水片刻当也停不下来。他来的时候天气还是有些炎热的,因此并没有考虑携带雨伞。

天气变化如此迅速,实在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他突然打了一个冷战,仰面望去,见雨势尚缓,便没有打算继续驻足于此,也没有犹豫什么,迈着步子便直接走了出去。他刚刚步入了雨中,还未行几步,只见一个女子打着雨伞,正好站在正中挡住了他的去路,立在他的面前。

那女子手中的雨伞撑得低了些,遮住了容貌,因此不能看清那女子。但他所识之人并不多,女子更是一个没有,因此面前的那个女子虽不知是何人,但也一定不会认识的。下意识之下,他向左边一侧让了过去,谁知那女子竟也朝左侧移了过去,直直地立在他的面前。于是,他又将身子向右边移去,准备绕过去。没有想到,那女子持着雨伞也随他移向了右侧,直挺挺地对立在他的面前,似乎是有意在阻挡他的去路。他也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是觉得面前的那女子如此堵人,实在是太过于没有礼貌了。

于是,他倾了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准备看清楚那女子的容貌。他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等待那女子接下来的举动。没有想到,那女子孤立地立在他的面前,也纹丝不动,依然挡在他的面前,并不说话。他一向是个有耐心的人,本来准备与那女子继续僵持下去,看一看那女子究竟想要如何。

但是他站在外面,天空中正飘落着细雨,此时他觉得有些冷,便放弃了那个想法。他正欲侧向绕过那女子而去,只见那女子突然将手中的雨伞高高地撑了起来,露出了面容。只见那女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动不动。他见了那女子时,心中不禁鄂然,一时间,竟惊得呆了,竟然是她!

那女子见了他,突然将手中的雨伞丢在了一侧,也不去管它,一直深深地望着他,也不说话。他惊讶地看着她,她也痴痴地看着他。二人对视,彼此呆呆地望着对方,都一言不发。她突然开口说道:“我等了你五年了……你……你为什么没有来找我!”他见她如此说,一时间默然无语,傻傻地站在那里,羞愧地低下了头。

天空依然阴郁沉沉,但雨势并没有加剧,反而较刚刚又小了许多。渐渐地,那小雨变成了濛濛细雨,继而又变成了极细极软的雾雨。

突然,她疾身向他扑了过去,径直地扑到了他的怀中,紧紧地一把将他抱住,然后就大声痛哭了起来。他见她如此,也顾不得那么多,也伸出手去,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眼角涌出的泪水沿着她粉色的脸颊一直流到了下巴。顿时,他只觉得胸前一股暖暖的热流渐渐贴近自己的身体,一直温暖到了他的心。

他从来都没有与什么人如此近距离地贴身接触过。尴尬之余,他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哭得十分伤心,甚是凄楚,直让他肝肠寸断。一时间,他心中竟失去了分寸,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渐渐地,她的情绪有些平静了下来。但他却将她搂着更紧了些,仿佛想要和她融为一体一样,一辈子都不愿意再松开。

蒙蒙的细雨如人从天空中撒下的一般,一阵阵地飘落而下。他将她从肩膀前扶了开,仔细地看着她。她仍然留着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个马尾辫,只是此刻略长了一些,头发上依然没有多余的发饰,朴素自然,模样依然如前。被雾雨打湿了的长发上泛着许多晶莹的小水珠,额前的几丝长发被雨水打得湿透了,粘在了前额处,略显得有些凌乱。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伸出手去,替她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然后用手擦拭着她额前的雨水。她微微抬起头,一直望着他,眉宇之下,泛着一双情意绵绵的眸子,不曾离开过他的双眼,见他伸手过来,不觉顿生羞涩之意,随即便握住了他的手,又扑倒在了他的胸怀之中,口中哽咽地说道:“不要……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他紧紧地搂着她,语声滞涩道:“我……我想你了……”那一天,蒙蒙细雨一直下到了深夜才渐渐停了下来。

早晨的山谷间,他和她都穿着厚厚的衣服,他拉着她走到了山顶之上,眺望着远处近似飘渺虚无的景物。其时,太阳还没有出来,片刻之后,二人便就地坐了下来,等待着天边远远的日出。山顶上的风很大,而且似乎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他们并肩而坐,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用宽大的肩膀替她挡着那不时地袭过来的略带着寒意的谷风,彼此亲昵,默默地等待着日出。

迂回曲折的山路上,正在行驶的公交车内,他与她并肩坐于车后的窗口旁,拉着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一刻都不愿意放松。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来往的行人不时地穿梭其中。她牵着他的手,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各式各样的店铺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商场里面更是拥挤不堪,热闹非凡,她拉着他走了出去。

青石铺就的巷道上,下着毛毛细雨。两侧撑着雨伞的游人络绎不绝。仔细看去时,偶尔还能够看到许多身着美丽汉服,撑着油纸伞的女子,漫步在那古镇的巷道之中。巷道宽约丈余,两侧则是木制的二层小楼,古朴雅致。阳台围栏上放置着许多的盆栽,看上去颇有雅趣。他与她并肩而行,不时地左右观望着所路过的每一处景色。

岸边凸出来的偌大的岩石块上,他和她赤着双脚,互相靠着坐在一起。他将她紧紧搂在胸前,朝着很远很远的地方一直深深地望去。海水层层泛起的浪花不时地朝岸边袭了过来,不停地拍打在岸边的岩石上。迎面而来的海风带着一股略带腥味海水的味道一直吹拂着过来。他看着她充满深情的一双眸子正默默地望着自己,便伸出手去,抚摸着她的额头。她偎依在他怀前,略显娇羞。他向她近了去,被风吹散的长发隐隐还能嗅到淡淡的兰花之香。自那遥远的地方吹过来的海风似乎从来都没有停下来过。

山谷下的敬亭湖,晚风不断地自远处徐徐而来,不停地吹拂着那一湖春水,荡漾着那夕阳余光下的湖水。层层叠叠的涟漪被轻轻地递推而来,流动着的清波在映衬着晚霞撒下来的胭脂红,让湖面不时地闪动着红色的光辉。真的是美丽极了,简直宛若仙境一般。天色尚明,月亮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早早地就升了起来,悬挂在高空中。湖岸青青的杨柳树不时地飘动着长长的枝条,极其柔顺的枝条纤细非常,一直垂到了湖水之中,不停地轻轻划动着水面。他拉着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一刻也不愿意放松。一棵古老的衫树下,安放着一处木制的双人椅。他牵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过去,与之并肩而坐。她将身子朝他缓缓靠了过去,透过柳树上那高高的树梢,一起看那远远挂起的月亮。渐渐地,那月亮又大又圆,仿佛照亮了整个夜空。

次日一早,她朦朦胧胧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正准备倚卧在他的怀中,竟然发现不见了他。于是,她急忙起来,四处搜寻,仍然不见他的踪迹,便又回到了床前,在床榻上竟然发现了一封信。

她匆忙地将那信件拆了开,打开看时,只见里面写到:当你注意到这封信的时候请不要惊讶,也不要难过,坐下来静静地给它读完吧。人们对于爱情的向往,似乎从古至今从来都没有间断过。记得疫情严重的那一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在我十分窘迫的时候热情地帮助了我。那个时候,虽然你一直戴着口罩,我一点都看不清你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发现我已经莫名其妙地慢慢喜欢上你了。我一向比较内敛,平时寡言少语,不喜欢说话,朋友也不多,所以并不知道如何去向你表达我的心意。你第一次从我面前离开时的背影我到现在还一直记得。我记得特别清楚,而且我也会偷偷地在心里记下一辈子的,但是我却希望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那天与你相遇之后,你的样子便时不时地出现在我脑海中。每当我休息的时候,便会控制不住地去想你,直到睡去了,才会失去意识。睡梦中,我又多次望见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但是我却看不清你的容貌,你的样子总是那样隐隐约约,让我看不清楚。我伸手去拉你时,却又够不到你,我只能试着去想像你曾经微笑时的样子。和你一起度过的这些天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虽然时间短了一些,但是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并不敢去更多奢求什么。这辈子能够遇见你,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与你在一起度过的那些场景,我会努力地记着,深深地记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想必以后,也只有在梦里面才能会与你相见吧。相如与文君的爱情历来都为后世人所羡慕;陆游与唐婉无奈的分离也一直让人觉得甚是凄婉。李清照与赵明诚在一起的时候,让我想起了那极为难得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令人欣羡不已的幸福,而丈夫后来的离去实在让人扼腕叹息!虽天各一方,但在内心深处,子敬一生对郗氏一心一意的执着曾让我感动得为之垂泪。人生中最让人心痛欲绝的悲剧想必莫过于此吧。乔峰曾经许诺过阿朱,要与她一起到塞外牧马放羊以共度余生,但最终却只能化为泡影。如此遗憾,每每都会让我神伤不已。世事无常,命运如此戏人,想来真如此矣。以前经常读起纳兰容若的那句话:人生若只如初见。虽然经常读起,也理解其中的意思,但终究没有亲身经历过,因此并不算真正地知道。而如今,算是有真正地体会到了。但不管怎么说,那终究只是个假想。每次读起时,也只能让人引起无限类似的遗憾与叹息罢了。说句心里话,令我最羡慕的还是牛郎与织女。虽天各一方,但总还是有见面的机会的。如此看来,上天对他们之间纯真质朴的爱情还是很眷顾的。

你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所有女子当中最优秀,最出类拔萃的,也是最有个性的。你专注时候的样子是那样的沉稳含蓄,但并没有像读书人的那般古板的学究气。你洒脱起来也是相当的豁达,但与那些市井的低俗之脱却并不一样。你是个很有思想的女子,这一点她们都很难做到。又时候也会偏执得让人觉得不可理喻。但凡你认定的事情很难会被改变。但这就是你,一个与众不同的你。你也会善解人意,虽然未必知书,但却十分达礼,与人恭敬有礼。有时也会横眉冷对,恶语相向,但绝对是非分明,有理有据。

我生性柔弱,素来不喜与人相争,因生来禀赋极弱,多年来常与药相伴,且日后不能有任何起色。此先天不足,后天实难为之,寿命当不能长久。我不能有负于你,你如今年华正茂,可另觅心仪之人,与之共度好好余生,不须在我身上再耗光阴。

我们之间,就当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吧。

好了,我言尽于此,望你早日另寻如意之人,携手一生。

她看完那封信时,早就已经泣不成声了,一手持着那信件,一手掩面,痛苦流涕之状,甚是不堪。一时间,她已不能自已。那信件的旁边有一把雨伞,正是她第二次与他在那学校相遇时给他避雨用的。那一天,她从早一直哭到晚,一刻都没有停息过。直到夜半,哭得气力不济,她才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她想了很久,最后决定辞去医院的工作,然后去找他。于是,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便离开了。经过一个多月的四处打听,她终于得知了他的住处。

于是,便连夜乘了火车,下了火车后,又寻了公交车,一路直奔向他的住处而去。下了公交车,她一边走着,一边询问着具体的位置。约一炷香的时间,便走到了一所村庄。那村庄不甚大,她沿着脚下的路朝前一直走去,仍然是边走边问。

约一盏茶的时间,便走到了那许多人所指向的一所房屋。她走到了那房屋跟前,只见眼前的那门前,已草木横生,墙壁严重破损,亦生了许多野草。因腐朽而损坏的大门前倾斜地挂着一把铁索,锈迹斑斑,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了。很明显,眼前的那处房屋根本就没有人居住了。她见到眼前的景象,不禁惊得哑然失色。于是,她又陆续问了几个附近的人,而那些人的回答都是一样的。这里确是他的家乡,只不过有好多年都没有人再回来过了。她呆呆地立在那门前,傻傻地朝里面看着,许久都不愿意离开。

寻找他最后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她不知道下一步她还能往哪里去,她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