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翻车出狱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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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珊珊看着刘全,似乎还有一些怜悯,那4年,有过很多快乐的回忆,跟这个男人也不无关系。

李林生在催促:“我们快点收拾吧,我怕大雾天堵车,你明天必须无条件按时回监狱。”

李林生、珊珊和张洪涛在紧张地收拾东西。他们从绿植后面拿出了一台专业的超大号广角无反相机,从边上一张桌子上的有机玻璃桌签的夹层中又拿出了一台手机。都对着最里面的一张台子。李林生大致看了看效果,都没有问题。

张洪涛在跟咖啡厅的老板打着电话:“好了,您过来吧,我们用完了,要离开了。”

他们包了这个小咖啡馆两天,昨天还布置演习了一天,李林生还请了专业化妆师来上海,在这里给珊珊和自己做了乳胶颗粒膜化装,反复看效果都不好,近距离观察,说话时,面部会不自然,于是只能选择了暗光状态。

三个人收拾好东西,来到外面,已经是后半夜两点半了,他们把钥匙交给了赶来的咖啡厅的老板。

李林生开的是刚买的一部16座高顶依维柯大面包车,这是他办艺考辅导班的车,他有时会拉着他的学员去片场做群演。

三个人都非常兴奋,他们把装设备的大包放到了副驾。开车送珊珊回监狱。

路上,他们还在回忆着刚刚的细节,李林生尤其兴奋,这将是他最好的一次表演,他会讲给他的学员,让学员也做同样的表演练习。

而珊珊和张洪涛并排坐在第二排,昨天他们是并排坐在一起来的上海,那是他们15年来第一次挨在一起坐,但由于还在担心与刘全这只老狐狸斗智斗勇的事,一路上都在帮着李林生想可能会有的破绽。回程他们都彻底放松了,还很兴奋,当然也有一些尴尬,要靠在一起坐吗?还是坐得远远的,精神上已经极亲密的两个人,肉体上还要慢慢再经历从认识到熟悉到相融的过程,这让两个人都有点不自然,尤其前面还有另一个人。

大雾越来越浓重,后半夜还会有雪,高速果然封路了,他们要走国道,车子驶出去了两个多小时,已经驶出了上海,导航软件让他们驶上了一段盘山公路。李林生开得更慢了一些,即使开了雾灯,也只能看到前面一百米的地方。

突然,一声巨响,三个人的后背都被椅背猛击了一下,原来,后面有车撞了他们,这一下撞得好狠,车子一下失控打了横,三个人都叫了出来。李林生死死踩下刹车,车子在路肩处勉强停下,他们撞断了一段护栏,有一段钢制护栏断口撞碎了后玻璃,捅进车里,停在张洪涛的右肩膀前面,正是这段护栏阻止了他们翻下山崖。

李林生摇摇头:“怎么开的车啊,这大雾天,开那么快。”他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理论,他非常心疼自己的准新车。

张洪涛:“他的全责。”他拿出了电话准备报案。

突然后面又传过来了车子嘶吼,三个人向后看去,浓雾中透出一道亮光,然后他们受到了二次撞击。

车子被撞下了山崖。他们都感到一沉,有了自由落体的失重感。

车子从山路上翻了下来,他们不知道在车里翻滚了多少圈,才终于稳定了下来。

珊珊醒过来时,发现他们还是很幸运的,是身体朝上坐着的。她先听到了张洪涛的呻吟声,什么都看不见,漆黑一片,珊珊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打开手电,看到了边上的张洪涛右肩头被一段带下来的隔离护栏插入,珊珊惊到了,她要给他处理,张洪涛勉强发声:“我没死,李大哥。”

珊珊向前照着,在驾驶位上没有找到李林生,再去其他地方照,她看到李林生的腿在副驾座位上高高地翘起,珊珊伸头看过去,发现李林生的头插进了副驾脚下,珊珊叫着:“李大哥,你怎么样?”

没有动静,珊珊照向他的头部,珊珊一惊,李林生应该当场就死了,他的脖子向后折了过去,后脑勺不可思议地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脊背,他脖子的皮肉从喉结处撕裂了,露着鲜红的组织。

珊珊一下哭出了声,这个危难时相信自己的大哥也好像自己的亲人。

这时,她才感到脚下很冰冷,她再照脚下,车底已经涌进了很多浑浊的泥水,并且水位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他们应该是落到了一条河里,车身应该正在陷入河床松软的淤泥中。

身边的张洪涛还在呻吟着,显然他很疼。

珊珊顾不上悲痛,边哭边处理张洪涛的伤处,手电照了十秒钟,珊珊才研究明白,张洪涛被一段S形钢制波形护板的断口钉在座椅上,护板切断了张洪涛锁骨和肩头,插入椅背,血流得哪里都是,珊珊流着泪处理。

张洪涛:“快,狠着点没关系。”

珊珊把张洪涛的身体向下按着。

张洪涛撕心裂肺地嚎叫。

泥浆已经快要到他们的胸口了。

护板的断口为S形,牢牢地插入了张洪涛的骨肉了,珊珊把张洪涛的肩膀左右晃来晃去,以让它松动,这也加速了伤口往外涌血,他更加痛苦地嚎叫。

珊珊哭着高喊着:“忍住忍住!再忍一会儿!”

终于,在泥浆淹过了肩膀时,珊珊的手感到骨肉与钢板的结合开始松动了,接着,珊珊更是不顾一切地向下按,终于把张洪涛与那块护板分离了。

泥水已经淹到了他们的脖子。

珊珊开门已经打不开了,淤泥已经把滑动门吸住了。她看到了高高的天窗,她站起来,爬到了前排座椅的椅背上,伸手开了天窗,还好,天窗还能打开。

两个人都站了起来,珊珊扶着张洪涛站到了椅子上,张洪涛疼得全身哆嗦,站不稳,珊珊扶住他,两个人的头都接近了车顶,珊珊抱住了张洪涛的腋下,要往上送。

张洪涛喘着粗气:“你先上去,拉我。”

珊珊爬到前排椅背上面,爬了上去,再拿手机向下照,泥浆水已经快要淹到了车顶,张洪涛站在椅子上,努力把头伸出水面呼吸,他伸出了健康的左手。

珊珊咬住手机,双手使劲地往上拽,好重,张洪涛上半身出来了,张洪涛的腿努力地在水下要踩住前排椅子背。

但突然,张洪涛手一松,珊珊也一个没抓住,张洪涛全身又沉入泥浆中,不见了。

珊珊趴下,伸手在泥浆中摸来摸去,再怎么捞也捞不到了。她把手机放在车顶,又跳了下去,但在漆黑的泥浆中摸索,哪里都没有,又去摸座椅脚下,还是没有,她又去前座部分摸着,只摸到了李大哥的身体,她又翻到了第三排、第四排去摸,竟然全都没有!

一个人就消失了?!

她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一时间感到了绝望,她边摸索边在泥水中闭着眼睛哭了出来,幸福就在眼前,却突然就消失了。

在幻觉中,她似乎看到了张洪涛的一些面容:

在监狱会面室,张洪涛说话不敢看她的眼睛;

上初中的时候,张洪涛吃着麻辣烫被辣着流汗伸舌头;

小学时,他们在小运动场的器械上聊天;

近四十岁的张洪涛笑着隔窗向她展示写着“入狱14年,倒数10年”的人偶:张洪涛做了一个两个人结婚的人偶……

珊珊又有了一种活不下去的感觉,她甚至都不想再浮上去了,一个人,即使有了自由,又有什么意思?!

不一会儿,一只手托着她的腋下,把她向前向上推着。

珊珊抓到了那只手,是张洪涛!

珊珊激动坏了,她拉着张洪涛,在车中间的过道向前面游着。

珊珊再次站到了天窗下的椅子上,把张洪涛也扶着站好,她再次爬上去,外面的水已经没过了车顶,她拉着张洪涛那只健康的手,向上拉,车顶上的手机也被水淹了一层,但灯光还亮着,借着这一点点的灯光,珊珊看到,张洪涛被拉出来,他嘴里还死死地咬着一段带子,珊珊把张洪涛的上身拉出水面,她高度上已经不够了,就向后倒去,躺下拉着张洪涛,张洪涛的腿出来一半时,他迈腿跨出了天窗,身体已经来到车顶,他嘴里还死死地咬着一条带子,他松开珊珊的手,用健康的手拉出那段带子,带子下面是那台微型单反相机包。

珊珊明白了,张洪涛刚刚松了手,又下去,在车里四处寻找装相机的包了。

珊珊一下子涌出了太多的泪水,抱着张洪涛的头大骂:“傻X,我再关十年也不能没有你!”

监狱。珊珊取着15年前自己入狱时的衣服,那时她竟然还那么瘦那么苗条;

珊珊走出女子监狱的大门;

珊珊和张洪涛在县城的街上走着,张洪涛的右肩右臂打着夹板,夕阳,他们隔着几十公分的距离,珊珊开心地聊着,10来年的聊天习惯,没有了隔开他们的玻璃,他们多少有些不适应。他们跟所有的恋人都不同,认识了30多年才确定了关系,确定关系快10年了还没拉手和拥抱过。

两个人在小县城的街上来回走着聊天,直到天黑了,路灯都亮了。

深夜,张洪涛家的大床上,两人和衣靠在床上,还是隔着一段距离聊着,有说有笑。

窗外天快亮了,两人和衣睡着了。

天大亮了,张洪涛先醒了,他看着边上还在熟睡中44岁的珊珊,第一次亲在她的脸上。

珊珊醒了,她笑了:“我们都这么老了,还需要这个吗?”

张洪涛点点头。

珊珊:“我好像都生锈了,下面都堵死了,是不是不会了,没这功能了?”

张洪涛:“那,你决定吧,我们还要小孩子吗?”

珊珊想也没想,抱过张洪涛就亲在了嘴上。

张洪涛的石膏夹板被压到,很痛,他大叫着。

……

李林生的追悼会。

珊珊和张洪涛都哭了,张洪涛很自然地搂住泣不成声的珊珊。一个24岁的女孩哭得更伤心,那是李林生的女儿,后面还有他的这一届艺考班学员。

法院的走廊中。

珊珊朝一扇门走过去,她现在的仇恨与自己无关,只是关乎李大哥的,没错,深夜的撞车,正是刘全干的,只不过他失算了,在浓雾中他并没有选好一处必死的悬崖。如果在一个浓雾的夜晚,一部车子从一段高高的悬崖处坠进一段较深的河流中,他们三个人都死了,没人会将这件事与刘全联系在一起,因为就在那个雾夜,整个华东地区有7起严重车祸;而在街角咖啡厅发生的事,除了刘全自己,没有人会再知道了,因为珊珊他们三个人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那些摄影器材会在水中待上数日,被吊出水面时应该也不会再能解读了,甚至也不会有人尝试去解读死者的遗物,只当他们是在旅游中拍的东西。这样,刘全将可以毫无影响地继续过他的日子。

但在能见度只有百米的大雾天,刘全没有办法很好地选择一处必死的悬崖。

门一开,熟悉的法庭,珊珊又一次看到了刘全,这次刘全在被告席,珊珊在证人席。珊珊客观平静地向法庭提供着她知道的一切。她今天以后都不再想见那个人,她也不想知道他最后的命运。

老家小街上的婚礼。

在小街上,街上停着三辆20座的中巴车,大家都等着出发,三三两两地在聊着天,所有人都在等着新娘。

老房子里,上门化妆师在为珊珊化妆,化妆师已经完成了全部程序,正在整体地打量着珊珊,最后又重点处理着她的鱼尾纹。珊珊向窗外看着,她的妈妈正在和张洪涛的父母坐在门口的面包车上聊着什么;街对面的张洪涛也正在和伴郎们聊着什么,他的肩膀上还打着夹板。

珊珊在做着一个口算题:如果按张洪涛的说法,他13岁就爱上了自己,今年他47岁,已经有34个年头了。

三部20座面包车把所有的亲朋都乘下了,还包括所有想一起去的这条街上的邻居。

但6桌还是有点坐不下,张洪涛爸爸悄悄和酒店商量再开一桌,酒店对临时开桌表示很为难,于是只能加座位挤挤。但在主桌上,他们还坚持留了一个空位,那是他们共同的恩人:李林生。

他们选择了最简单的环节,主持人用他熟悉的套路开始了。

……

第一次产检时,大夫很认真,这是一个44岁的高龄孕妇。

珊珊躺在那里做B超,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得好远,不管是男孩女孩,她都要跟他(她)一起跑步,她想到了五岁跟爸爸一起带球跑在晨光中的样子,想到了她和队友一起在绿茵场上的输输赢赢。体育、运动和儿时的竞争,给了她一生的财富,她也要跟她的宝贝讲: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亡,根本就没有失败这种东西,永远还有下一次的机会,从小有了不把失败当回事的习惯,就尽管去追求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吧……